存在空間

剛開始並不習慣兩個人的生活。

雖然褚冥漾平常一個人慣了，卻不代表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另一個人親密相處。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尤其身邊又有那麼多的情侶，耳濡目染之下也大概知道兩個人在一起該做些什麼才好。

雖然他們，根本稱不上「情侶」。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充其量是因為那晚的一場意外、他的一絲不捨、還有一點對方不明所以的堅持，才會湊合在一起。

其他什麼也沒有。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從另外一個角度說，便是什麼樣的身分，就該扮演好什麼樣的角色，這點他是明白的。所以，即使他跟冰炎不是「情侶」這樣的名分，衝著「在一起」的關係，褚冥漾開始學著怎麼給予另一個人溫暖。

開始學著在冰炎出任務時，點著一盞燈等候對方歸來；學著在對方面露苦惱時，撫平眉間攏起的皺褶；學著在對方一臉陰鬱時，妥善扮演一個聆聽的角色。

他從不多說些什麼，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守在一旁。

只要是他做得到的，他全都願意給他。

只要他做得到。

比誰都明白自身能力的他，是清楚單憑現在的自己，並無法給學長任何實質上的幫助。他不像夏碎學長一樣，可以跟冰炎並肩作戰；也不像千冬歲一樣，有卓越的情蒐能力；更不像喵喵一樣，有著醫療這樣的一技之長。

他進入守世界的時間還太短，還有太多太多他還在適應，這個世界對他而言還太過艱困，讓他幫不上任何人的忙。

他所能做的太少、太少了。

所以，如果這樣無力的他可以給予學長一些暖意，那就夠了。

「發什麼呆？走了。」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喚回褚冥漾的神智。

「啊、哦。」他回過神，這才發現冰炎已經解決掉任務目標，準備走人。

被自家學長抓來見習任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對方的指導之下，他雖然不能說是進步神速，但也是算是小有所成。不過他最近的學習似乎遇到了瓶頸，為此，冰炎特地多接了不少任務，希望讓褚冥漾能透過大量見習的方式突破自己。

不過……見習的次數也增加的太多了。褚冥漾悲哀的發現自己在學校上課的時間愈來愈少，在外頭的時間反而愈來愈多，不禁嘆了口氣。

還好這也可以算是學習任務的一環，要不然以他這樣悽慘的出席率，大概是被當定了吧。

……不過，學長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太好啊？殲滅目標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有餘啊。悄悄瞄了一下妖獸的殘骸，一隻隻血肉模糊，不是被爆了腦漿就是被開腸剖肚……

嗯，還是別多看好了，他還想吃晚餐。褚冥漾果斷的移開視線。

他小跑步跟上混血精靈，跟著對方返回公會。

等冰炎回報任務的期間，褚冥漾也遇到了其他恰巧來公會的友人。

「嗨，夏碎學長。」他笑著向紫袍學長打招呼。

「嗨。」對方也揚了揚手，然後紫袍問道：「冰炎呢？怎麼沒看到他在你旁邊？」

怎麼說得好像他都跟學長形影不離的樣子啊？褚冥漾苦笑，回道：「學長在回報任務啊。」指了指櫃檯那頭的年輕黑袍。

「哦。」夏碎拖長了尾音，接著說道：「我還想說冰炎怎麼捨得丟你一個人在這裡呢。」

「……也難得看到夏碎學長沒跟千冬歲在一塊兒啊。」褚冥漾回得很快。

夏碎失笑：「歲今天自己出任務去了……看樣子冰炎把你帶壞了啊。」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哪有這回事。」褚冥漾露齒一笑，他當然知道自家友人今天出任務去了，會這樣說也是故意的。冰炎正巧回報完任務走了回來，看到自家搭擋之後淡淡打了聲招呼。

「夏碎。」冰炎說：「來接任務？」

「嗯，歲今天不在，不接點任務做我也無聊。」言下一點去上課的意思也沒有。

三個人又寒暄了幾句，然後道別。冰炎拉了拉褚冥漾的手，說道：「走吧。」接著展開傳送陣法。

還以為任務結束之後就可以回學校休息了（雖然他根本沒出到什麼力，只是在旁邊看冰炎解決任務目標而已），褚冥漾沒想到刺眼的白光散去之後，出現的不是熟悉的校園景象，而是一處暗巷。

「咦？」褚冥漾傻住。

這裡是哪裡？他還以為剛剛的傳送陣是要回學校的……陌生的環境讓他確定不在Atlantis裡頭，但是學長也沒有特別知會他說今天任務結束之後要去哪裡啊，難道是他聽漏了？

腦袋還在運轉，還來不及開口問些什麼，他就被冰炎拽出巷口，耳邊傳來陣陣嬉語喧鬧。

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象，熙來攘往的人潮、五顏六色的燈光令褚冥漾不由得一愣，這才發現冰炎把他帶回原世界了。

接著他猛然想起，自家學長鮮豔的髮色會引來眾人注目。

這裡是原世界，學長要做偽裝啦！

他急急轉過頭去，這才發現黑袍精靈早就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將髮色轉成了墨黑，頭頂壓了一頂帽子，還換上一身便服，哪裡還是黑袍的裝扮？

「走了。」帽沿下，見著褚冥漾一臉驚愕的面孔，讓冰炎唇角微勾。他拉過一旁學弟的手，跟著走進擁擠人流。

「……學長，怎麼突然想回原世界逛夜市啊？」被拉著走的褚冥漾問。

之前一群友人們吵著要到原世界玩，他便帶他們逛了台中有名的夜市。他記得那時候黑袍大人並不喜歡夜市商圈，說是太嘈雜太紛亂，擾得他心煩，還擺了個冰塊臉的……

那現在怎麼又會主動帶他來逛夜市啊？

「因為我是黑袍。」

「……」逛夜市跟黑袍有什麼關係？

褚冥漾瞪著冰炎。每次都得到這樣千篇一律的「因為我是黑袍」的沒營養回答，他都覺得認真問問題的他像個傻瓜一樣。

……算了，反正他也沒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意思，也從來摸不透黑袍的心思，就隨便吧。

認命的嘆口氣，他動了動指頭想鬆開兩人交纏的手，沒想到冰炎反而握得更緊。

「學長，我可以自己走啦。」他臉有點紅。

這樣好奇怪耶。

「然後讓你迷路跌倒？」冰炎冷嗤一聲。

「……」

褚冥漾只好自己說服自己現在人很多現在人很多不會有人注意到兩個大男生手牽手逛夜市……十指交握讓他非常不自在，但黑袍精靈不鬆手他也掙不開，只能任著對方去。他假裝沒事的讓冰炎牽著，但微微泛紅的耳朵卻出賣了他。

冰炎瞅著自家學弟紅潤的耳根，悄悄加緊了手上的力道。

既然都來到夜市了，就算覺得身邊的人今天好像有點奇怪，就算被對方牽著手很令人害羞，依舊不減褚冥漾開心之情。

他前陣子就想逛夜市了，不過總覺得找千冬歲他們逛很不保險（他實在很怕友人們在店家轟出一個洞），衛禹又一直在學校沒回台中，他也不可能找學長陪他逛夜市，就一直擱著。

難得今天學長帶他來，不好好逛一下就說不過去了。

夜市很多都是小攤販，不能拿黑袍卡來刷，兩人只好掏現金來付錢。排著長長人龍的隊伍買了好幾樣吃食，褚冥漾在吃完泡芙之後，又心滿意足的咬著一隻水果糖葫蘆。

「學長，你真的不吃嗎？很好吃耶。」褚冥漾咬著手上的糖葫蘆，極力推銷。

「我不要。」

「哎……學長你幾乎都沒吃東西耶。」剛剛買的食物全進他肚子了。「至少吃一口嘛？」

看著褚冥漾一臉「吃嘛吃嘛吃嘛」的小狗哀求表情，冰炎臉抽了抽。他實在不喜歡這種甜膩膩的食物，不過如果褚一直要求的話……

他低下頭，就著褚冥漾原先拿著糖葫蘆的姿勢，咬了一口。

「咦咦咦咦咦？」褚冥漾傻住。

「……太甜了。」冰炎嫌惡的說。

老大啊你不要這麼冷靜的說太甜了這樣會讓我的驚恐看起來很蠢耶耶耶耶耶──褚冥漾瞪著冰炎，又轉而瞪著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蘆，認真思考究竟要丟掉還是繼續吃下去。

「我要吃那個。」

可能是為了中和口中甜膩的味道，冰炎指了指前方一鋪攤位，發出聲明。

「喔好啊。」

難得冰炎主動說想吃什麼，褚冥漾馬上把原本自己在煩惱的問題丟到九霄之外，跟著對方朝剛剛所指的攤位前進。

冰炎眸光微垂，悄悄瞅望褚冥漾繼續吃著糖葫蘆的模樣，終於露出今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

回到黑館之後都有點晚了，經過一天的奔波玩樂，跟冰炎說過晚安之後，褚冥漾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去洗澡。

沒想到從浴室出來之後，就看到混血精靈坐在他的床上。

「學長？有什麼事嗎？怎麼跑過來了？」褚冥漾疑惑的問。

「……我今天要睡這裡。」冰炎瞅著他好一會兒，最後才開口回答，卻是答非所問。

「……」褚冥漾默了默，最後也沒再多問。

學長今天真的很奇怪。他只是這樣在心底下結論。雖然學長老是很奇怪（冰炎表示：褚你找死嗎？），但今天可以說到達了極致。先是主動帶他去逛夜市，然後牽他的手（明明說好大庭廣眾之下不可以亂來的！），接著吃了他的糖葫蘆（他絕對不是記恨糖葫蘆被咬了一口），還跑來他房間說要睡覺……

種種舉止讓他覺得學長不太對勁，但他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要追根究底的個性。

很多時候，不知情反而是幸福的，知道太多不見得是好事，可能還只是增添自己負擔而已。

如果學長願意說，他就聽；如果學長需要人陪，他就提供體溫，僅此而已。

其餘的，他從不關心。

將自己打理好之後，褚冥漾整整被褥，說道：「學長，你要不要去拿一下自己的被子？我怕兩個人睡會搶被子。」

「搶回來不就行了？」

「哎。」這樣說是沒錯但是如果被子是被大爺你搶走我怎麼搶得回來我不想著涼啊──

褚冥漾關燈爬上床，旁邊睡了一個人，不知為何讓他覺得有些緊張。他僵直的躺平身體，黑暗中，彷彿只有他的呼吸，精靈不見蹤影。

……這樣兩人清醒的同床共枕，似乎是第一次吧？

「……學長？」不知道過了許久，褚冥漾輕輕開口。

「……嗯？」冰炎哼了聲。

「欸沒事。」

「嗯。」

又過了好一會兒。

「哎學長……」

「怎樣？」

「你還沒睡著嗎？」

「睡著了我還會講話嗎？」那聲音很嘲弄。

「嘿、嘿嘿。」褚冥漾乾笑了一下，說道：「學長你今天怪怪的。」

「……褚，你找死嗎？」

「沒有啊。」無辜的說：「我只是說出我的觀察結果。」

「很明顯你的觀察能力有待加強。」

「我說錯了嗎？學長你不覺得自己今天怪怪的嗎？」

冰炎沒有回話。安靜了許久許久，久到褚冥漾以為冰炎已經睡著了，才有一道聲音，幽幽劃開沉默。

「……好幾年前的今天，是我從千年前，被送到無殿的日子。」那聲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自此之後，他身邊不再有任何人的保護。

可以保護他的至親，已經死了。留下來的，只有形同桎梏的詛咒，緊緊纏繞他的身軀，讓他不得不為了活命，獨自一人來到陌生的千年以後。

他只剩下一個人，其餘什麼也沒有。

「……嗯。」

褚冥漾眨眨眼，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才好。明明冰炎沒有說什麼，他卻感到淡淡淒楚。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些空話，最後他還是選擇閉上嘴，只是悄悄的從被褥下牽住對方的手。

還有我在。

即使我無法給予你任何實質上的幫助，但至少此刻，我在你身旁。

下一秒，褚冥漾就被一具健壯的身軀給壓住。他沒有驚詫尖叫，只是睜著一雙黑眸，瞅望身上的人。

溫暖的氣息由上噴拂而下，他全身不自禁的顫抖。

「……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嗎？」

一片黝黑中，微弱的光線隱隱勾勒出冰炎的輪廓，銀紅交錯的髮絲微微閃爍，褚冥漾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他不知道冰炎想做什麼，可是，他知道自己想要些什麼。

伸出手，他碰觸冰炎的臉，開口：「我不知道你現在想做什麼。」

「但是，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閉上眼，他主動攬住冰炎頸項，任由對方的氣息將他壟罩，全身上下，由內而外。

我想要的，不過是你的笑容而已。

呻吟中，他斷斷續續想起自己最一開始答應的緣由。

吶，我說過的，我答應你，我們在一起。

……你是不是，比較不寂寞了呢？

-TBC

嗚嗚嗚最近魚羊都不讓我進去我都發不了文嗚嗚嗚嗚嗚

難得今天它終於理我了我只好趁這個機會趕緊來發文←

這兩天會寄出場領的場前通知信，請有預購的大人們再注意一下自己的信箱唷，某綹也會在魚羊公告的www（前提是我進的了魚羊的話ry）

總之就是第二天在K29啦啦啦啦啦～

以上～感謝鍵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