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看著他。

那個笑得乾淨的黑髮學弟。

他喜歡褚冥漾,已經很久很久了。

是怎麼喜歡上對方的呢?這樣的問題冰炎問過自己幾次,從來也不知道答案。

那種心地善良到幾近愚蠢,愣頭愣腦的人類,如果不是由於當初不得已當上對方代導學長的緣故,他才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一開始他只把照顧褚冥漾當成是一種義務,有時候甚至覺得累贅。他早就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即便與夏碎成為搭擋,他也不改獨來獨往的本色。

褚冥漾的存在,不過是徒增他的困擾而已。

然而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心態竟然慢慢有了轉變。而意識到自己的改變,是在那個日子。

幾乎沒有人知道,他一年內總會有一天心情特別煩躁。

那個他被迫成長的日子。

多年前的那天,他隻身一人,自千年前來到千年後,孤苦伶仃。從那之後,他身邊不再有任何親人。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舉目無親,雖然身邊還有無殿三主,但他們的教育方式向來放任,從來也不會主動幫自己什麼忙。

跌倒了,就自己站起來,就算頭破血流。

他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走過來的,一直都是。

他以為他把自己的心情藏得極好,畢竟這樣堪稱懦弱的情緒,怎麼也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他太習慣為眾人撐起一片天,為眾人解答未知的疑惑,卻從沒有人探究過他內心的空洞。就連搭擋如夏碎,也不曾發現過什麼。

長久下來,他也習慣了。

習慣撐起強大的面具,他的不苟言笑強悍無懼,連他自己都要騙過。

直到他得到褚冥漾一個溫潤的笑容。

他從來只知道妖師具有令人畏懼的言靈,卻不曉得原來妖師還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那天褚冥漾什麼也沒做,只是安靜的陪在一旁,什麼話也沒有說。然而當自己脾氣惡劣的對他叫囂時,他也只是皺皺鼻子,很快地又撐起笑容。

『沒事幹嘛一直在我旁邊打轉?』最後他也累了,這樣問道。

『嗯……我無聊沒事做啊。』他記得褚冥漾是這樣回答。

……他知道褚冥漾在說謊。他下午明明聽見搭擋胞弟對褚冥漾提出邀約,這樣的他怎麼也不可能是無聊沒事做。

那又是為什麼守在他身旁?

心情有些異樣,他不知道褚冥漾是否察覺了些什麼,明明還想用嗤之以鼻的口氣叫黑髮妖師遠邊去,最後他卻什麼也沒說,任著對方陪他度過這一天。

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同了。

也說不上究竟是哪裡不對勁,除了那天褚冥漾莫名堅持賴在他旁邊之外,他們的交集依舊不多。他卻變得有些不一樣,偶爾想聽到對方的聲音,偶爾想看到對方的笑容,偶爾還會揣度對方的想法,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對褚冥漾投入強烈的情感,一切已成定局。

精靈一輩子只會愛上一個人,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有多少精靈多年來尋尋覓覓,總是找不著可以住進心底的那抹靈魂,最終因為滿腔的孤寂死去。只是他從沒想到喜歡這件事情會來得那麼早、那麼悄然無息,讓他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情啊愛啊,來得令他措手不及。

好在他調適得極快。

他不是個會逃避的人,喜歡,就喜歡了,何必在乎那麼多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於是他坦然接受自己情感。向來行動力積極的他擬定了許多追求的方式,什麼鮮花啊什麼溫馨接送情啊什麼近水樓台先得月一堆雜七雜八有的沒的他都仔細評估,可惜全都失敗收場。

他從來沒有那麼挫折過,褚冥漾算是讓他見識到了。許多他刻意為之的親暱,黑髮妖師完全不以為意,甚至毫無所覺。

最後他終於明白,褚冥漾不過是把他當成學長看待。在褚的眼裡,他只是冰與炎的殿下,領他進入守世界的年輕黑袍,他所尊敬的學長,再無其他。

他只能守在他旁邊。

即使他做不了他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也希望自己能守著他,等到那個人的出現。

……即使他私心的希望,那個人永遠不要出現。

他總是在一旁看著,將褚冥漾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放在心裡。偶爾夜晚寂寥之時,也好做慰藉。

他隔著薄薄一道牆瘋狂思念,褚冥漾從來就沒有發現。

那晚,他看著褚冥漾又悄悄脫離人群,獨自一人啜飲。

黝黑的墨眸靈動地轉呀轉的,他卻在其中讀出不合時宜的孤寂。

為什麼呢?在這樣一個眾人歡快暢笑的場合中,為什麼露出這樣的神情?是不是他人的成雙成對,讓你突然驚覺四周的空氣冷得令人發顫?

你從來就不曉得,我有多願意給你一個溫暖的擁抱,只要你也喜歡我。

冰炎只覺得苦澀。

想要的人咫尺天涯,他看著對方背影寂寥,自己也像被傳染了同樣的情緒。

視線追逐著那抹身影,可惜對方從未發現自己。

如果我們真能在一起。

……可惜那一切只是如果。

冰炎苦笑,這樣的認知令他難受得緊。他難得放縱自己,任由奴勒麗為他的酒杯斟過一次又一次,一杯杯烈酒下肚,直到失了意識。

恍惚間,他彷彿感受到褚冥漾親暱的捶打著他,低低啜泣著。

「……褚、褚……」他喊著他的名,他想叫他別哭,即使他的心底沒有他,他還是願意竭盡一切呵護對方。

「學長……」

他聽見,軟膩的嗓音呼喚著他,像是要求著些什麼。

要什麼呢?只要褚冥漾願意,他願意將自己全部奉獻給他,只要他願意。

等到再度醒來,酗酒的宿醉讓他難受的捂了捂額,手在一旁摸索,不經意卻碰到溫暖的觸感,他才驚覺自己做了些什麼。

昨晚一切,不是夢。

他對心愛的人,做了什麼?

褚冥漾身上猶有未乾的淚痕,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紅紅紫紫,在在闡明了昨晚兩人如何荒唐縱情。

他們上床了。

腦袋一瞬間是空白的,然後昨晚的一點一滴逐漸浮上心頭。他記得褚冥漾的後穴是多麼緊緻濕軟,他記得褚冥漾的呻吟是多麼甜蜜淫蕩,然而他卻更清楚記得,褚冥漾,並不愛他。

……他強迫褚,與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上了床。

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你真是個禽獸不如的傢伙。

冰炎小心翼翼的為褚冥漾徹底清潔了身體,接著靜靜的守在他身旁。

時光不會倒轉,他得好好思考兩人之後該怎麼辦。

直到天色大亮,褚冥漾才悠悠轉醒。對方一見到他,便露出推拒的反應。那樣的態度他看在眼底,更加起厭惡自己。

「……我們在一起吧。」無視黑髮學弟的推拒,他提出要求。

既然他侵犯了對方,理所當然該負起責任。

……只有他心裡知道,那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如果他需要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才能跟褚冥漾在一起,那麼這會是他不容錯過的最好機會。他的愛、他的渴望,在這一刻,他想滿足他最自私的需求。

褚冥漾理所當然拒絕了。

冰炎氣餒,卻不放棄。

「跟我在一起。」他又重覆了一次。

褚冥漾沒有再拒絕,卻也沒有點頭應是,只是眼神空洞,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他的私心造成了褚冥漾多少為難,他不是不明白。但如果陰錯陽差之下得到了機會,他又怎麼可以白白錯過?

幸而最後,褚冥漾答應了。

那一刻,他像得到了所有。

他有了正當的理由對褚冥漾好,他可以竭盡所能的疼他、寵他,就像他一直以來的渴求。

只是他忘了人心太過貪婪。

有了更多,便想要更多;得到對方在一起的允諾,就更想要成為對方心頭的一塊肉,想要那人眼底滿滿都是他的身影,想要對方也喜歡自己,永遠也不分離。

褚冥漾對他也是縱容的,他一直都知道。即使沒有感情基礎,褚冥漾對他也是極好。但是這樣的好,卻讓他愈來愈忍受不了。

那樣的好構築在不捨上頭,而不是他所渴求的情感。

是不是會有那麼一天,他可以在那雙清澈的眸底見到一絲眷戀?是不是會有一天,他可以發現彼此其實兩情相悅,而不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他的慾望在叫囂,痛苦在燃燒,即使夜夜擁著對方入眠,他卻覺得兩人的距離好遠、好遠。

他曾經把握機會,得到了他愛的人,雖然那個人並不愛他。

那是不是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實現他另一個願望?

他只要一點點就夠了。

只要褚冥漾一丁點的喜歡,就夠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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