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處閑靜的空間，驀地傳出一聲拔高的聲調。
「什麼？又分手了？」
「小聲點。」冰炎微微皺起眉，阻止褚冥漾不自覺放大的嗓音。還好現在這個時間沒什麼人。他可沒有把這種私人事情拿來公布給全世界知道的癖好。
「抱歉。」尷尬一笑，褚冥漾搔搔頭道：「為什麼？上次看到你們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也沒為什麼。」啜飲一口咖啡，冰炎緩慢的說：「就個性不合吧。」
輕描淡寫的帶過，他省略對方指責自己未將心思放在她身上的事情。
『連你那什麼學弟得到的關心都比我還多！』
他還記得前女友是這樣控訴的。一字一句混著淚水，像是心有不甘要把交往以來所有的憤恨全部傾洩而出。
學弟？她指的是褚冥漾吧。但是他不曉得為什麼對方會這樣覺得。說起來，將戀人與學弟放在同一個天秤上比較，本來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是沒有試著溝通過，然而總是成效不佳。
一開始就是受到對方獨立的個性所吸引，兩人才會在一起的。那為什麼現在還嫌他不夠關心呢？
更何況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因為對方獨立的個性就因此冷落。
每個周末固定的約會、睡前清醒的噓寒問暖、不畏風雨的接送上下班，他自認身為一個男友該做的事情他都做了，卻仍得到這樣的評語。
拜託，這些事情他可都沒對褚做過。
他跟褚只是每個禮拜會找幾天一起吃個宵夜，頂多在雙方都有空的時間會去逛逛書局而已。
交過了幾個女朋友，幾乎每次分手的原因都大同小異，著實讓他有種疲憊感。
真令人搞不懂。
「唔……」冰炎的口吻讓褚冥漾知道他並不想講太多，「那，學長，下禮拜的聖誕節你不就沒伴了……啊、對不起。」
突地一頓，褚冥漾緊急摀住自己的嘴，暗自斥責自己那壺不開提那壺。
雖然冰炎看起來並不是很掛心這件事情，但是這樣不經大腦就衝出口的話語，還是讓褚冥漾瞬間升起了一股想撞牆的衝動。
偷偷抬頭看了冰炎一眼，褚冥漾沒有看見意料中的落寞。
事實上，冰炎也真的是不以為意。點點頭冰炎給了褚冥漾肯定的答覆。原本早就已經預定好的晚餐以及行程，現在因為分手的關係，全部派不上用場了。
真是浪費。
「……你那天有什麼計畫嗎？」想了想之後，冰炎開口問道。
「欸？暫時沒有。」
「那好。」確定褚冥漾那天是空閒的之後，冰炎說：「那麼，你那天就跟我一起過吧。」
「啊？」
「……你口水快滴出來了。」褚冥漾愣住的反應讓他覺得有趣，因為分手而惡劣的心情被平撫了許多，他看著對方羞惱的抽過面紙擦了擦嘴，不自禁的笑了出來。
也許本人並不自覺，但褚就是有這個本事可以讓他心情愉悅。
「就這麼決定了。」
「喂喂，學長，我還沒有答應吧！」褚冥漾哇哇大叫。
「你這樣說，是要拒絕我的意思嗎？」冰炎挑眉。
「呃、也不是……」被這樣一反問，褚冥漾氣勢瞬間弱了許多，結結巴巴起來。
「那就沒問題了。」飲盡最後一口咖啡，擦完嘴後冰炎站起身準備結帳。
「你再不快點的話，我就要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囉。」輕笑道，冰炎好整以暇的環胸。不意外地看到褚冥漾在低咒一聲後迅速喝完飲料。
然後，他朝褚冥漾伸出手。
「好了，走吧。」
02
聽著手機那頭傳來不斷道歉的語句，冰炎的眉頭緊皺。
『學長、對不起！』再一次的道歉，褚冥漾對於冰炎的默不作聲感到心驚。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怪你的意思。」他說，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口氣僵硬得可以。
是的。褚冥漾有事不能來了。
說是大學同學臨時跑來找他，因為對方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褚冥漾也不好意思讓對方一個人孤零零的，只好捨棄他們約好的飯局。
嘖，明明是他先約褚的。
結果這樣的突發狀況又讓他的計畫泡湯，冰炎撇撇嘴。
心情似乎比前女友提分手的時候還要差了。
『……對不起。』褚冥漾還是只有這樣說。
「放心吧，我沒事。你快去陪你朋友吧。」深吸一口氣，冰炎說，並不想讓褚冥漾知道自己煩躁的情緒。
他隱約聽到那端傳來的吵雜聲響，然後是褚冥漾狀似思考的沉吟。
『那學長，我晚點送我朋友回家之後去找你吃宵夜？』想了想，褚冥漾提出一個彌補方案。
「……嗯。」原本正想拒絕，但後來還是答應下來。
因為彼此都擁有對方住所的備份鑰匙，冰炎交代褚冥漾晚點買完宵夜之後直接過去他家，就不用再特別打電話了。
收了線，他看著牆上的指針快要走到原本他跟褚冥漾約定好的時間。
結果提早兩個月前預訂的餐廳，還是就這樣浪費掉了。
也許他可以自己去吃，但這樣的日子一個人在外用餐實在太過感傷。
想一想之後突然覺得有點不太甘願。
可惡。晚點非得叫褚冥漾請他吃頓大餐不可。他惡狠狠的想。
在家裡隨意吃個泡麵之後，冰炎無聊的按著遙控器。這個時段的節目他一點興趣都沒有，轉了幾個頻道都讓他覺得無趣。
嘆了口氣，他的視線掃過時鐘。
八點十五分。
還很早。
他想褚冥漾應該十一、十二點才會出現，至少平常他們都是那個時間吃宵夜的。自己待在家裡也很煩悶，那乾脆去街上走走好了。也許那樣歡樂的氣氛會讓他心情好一點。
打定主意後，他拎過扔在床上的大衣與圍巾，整裝出門。
因為是聖誕夜的關係，所以即使寒流來襲，街上的人潮還是十分擁擠。只是像他這樣孤身寡人的人並不多，大多數不是情侶檔，就是一群人嘻嘻鬧鬧。兩相呼應下，讓冰炎覺得自己跟這樣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
嘖。算了，也許這樣也好。至少今天比較沒有莫名其妙跑來跟他搭訕的人。
輕輕拉攏圍巾後，他將手插進口袋中取暖。
街上矗立著巨大的聖誕樹，沒有太多的裝飾，只有環繞著七彩的霓虹燈泡熠熠生輝，底下還堆疊了好幾個禮物盒。
……不知道褚今年會送他什麼禮物？冰炎有些恍神的想。
從他們大學認識以來，就會互送對方聖誕禮物。
雖然兩人生活圈不太相同，沒有一起慶祝過幾次聖誕節，但是他們還是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
某方面來說，他覺得自己能夠跟褚冥漾一直保持聯絡是件很神奇的事情。或者該說，他們之間會變得如此熟稔，是個他始料未及的意外。
冰炎的思緒飄回幾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那天他從系館離開，卻在下樓的時候被人狠狠撞上。他沒跌跤，反倒是撞到他的那人整個人撲倒在樓梯上。當時他只想：這人也太莽撞了吧。不過那人急急忙忙離去的背影卻讓他留下了印象……不是他自誇皮相，但這樣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的人真的極為少數。沒想到當晚吃飯時又見到對方──
原來那是夏碎弟弟的朋友。
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居然與對方走近起來，一直到現在。明明就連大學同學，他也只剩下夏碎還有少數幾個朋友有在來往而已。但對於只是個學弟的褚冥漾，他卻一直與之相熟……也許比任何人都還要來得親近。
譬如他很少跟夏碎聊起自己的感情事，但只要一交女朋友或是分手，就會馬上跟褚告知這個訊息。譬如他其實不太喜歡自己的私人空間被侵入，但卻允許褚三番兩次去他家拜訪，甚至還給了他備份鑰匙。
就連歷任女友都不一定拿得到自己家的鑰匙。
他想，他是真的很喜歡褚這個朋友。
想起褚冥漾溫潤的笑容，傾聽他人說話時專注的神態，冰炎不禁勾起了嘴角。
他太習慣什麼事情都跟褚冥漾說了，不管是多隱私的事情。
思及此，冰炎突然愣了愣。
他似乎從來沒有聽褚講過任何跟感情相關的事情。哪怕是任何一個欣賞的對象，褚也沒有對他提起過。
為什麼？
一陣刺骨寒風吹過，冷得令人發顫，也打斷了冰炎的思緒。
於是他走進書店，這是他跟褚冥漾常常一起來的地方。
大概是因為寒冷的關係，書店裡頭的人潮不比外頭來得少，冰炎看了幾本書的簡介之後，挑定一本往窗邊走去。
很幸運的剛好有一個人看完書準備離去，冰炎坐了下來，就著柔和的燈光細細閱讀起來。
當他整本書看到一半時，已經十點了。
抬頭，因為一直維持著垂首的姿勢讓他有些疲倦。再看十分鐘再走好了，這樣回到家應該跟褚冥漾到達的時間差不多。冰炎想，意猶未盡的撫過書面。
一想到等等就可以見到褚冥漾，他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他沒有發現自己在想起褚冥漾的時候，露出的微笑有多麼溫柔。
酸澀的眼朝外望去，街還燦爛，不因夜深而褪去喧鬧。
然後，透過玻璃，他看見了褚冥漾的身影。
03
冰炎聽見鑰匙插進孔洞之後，喀啦一聲的被開啟。緊接著門把被轉動，然後是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而來的是熟悉的聲音。
「學長，我來囉。」
褚冥漾笑開了一張臉，隨手將買來的宵夜擱置在桌上。
將脫下的外套放在冰炎床上，褚冥漾開始拉扯起裝滿食物的袋子，「學長，你晚上有出去過嗎？外面好冷唷。」
他當然知道外面很冷。褚會這樣問，想必是沒有看見坐在書店裡的他。也是……那種情況下、怎麼可能會注意到他呢？
「……學長？」頓了一下沒有得到冰炎的反應，褚冥漾疑惑的抬頭。「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關心的問，褚冥漾伸出手想碰觸冰炎，不料卻讓對方避開。
「學長？」歪著頭，他不明所以的看著冰炎。
冰炎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不要碰我。」一字一句，冰炎緩慢地說出口。
「呃？」
他看見褚冥漾因為自己的話語露出不解的眼神，那張他向來覺得十分順眼的清秀臉龐此刻卻只讓他感到憤怒，連自己也不清楚這樣的情緒由何而生。
「學長，你到底怎麼了？」褚冥漾憂心忡忡的問，再度伸出手試圖觸碰冰炎。
「我說過了、不要碰我！」這次，冰炎的反應更加激烈，他直接拍掉褚冥漾的手，用力的勁道在對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鮮紅的痕跡。
剛剛褚冥漾跟別人摟摟抱抱的景象猶在眼前，讓他興起一種無以名狀的惱怒。他不想讓那雙碰過別的男人的手，來接觸到自己的身體。
微微側身，冰炎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一時間尷尬的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
「……學長，你還在生氣嗎？」褚冥漾有些怯怯地問。第一次遇到冰炎這樣的反應，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直覺想到是不是因為自己今天爽約而讓對方生氣了？
雖然冰炎電話裡說沒關係，但多少心存芥蒂吧。
推測了可能的理由，因為錯在自己，所以褚冥漾只有說：「學長，對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爽約的。你就不要生氣了吧？吃個宵夜消消氣吧？」陪笑道，褚冥漾拿過拆好的免洗筷就要遞給冰炎。
卻被冰炎狠狠拍落。
掉落到地上的餐具發出細微的聲響，褚冥漾的臉色終於也跟著變了。
「學長，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生氣的低吼，褚冥漾怒目瞪視眼前的人。
就算是他爽約在先，但是這樣的舉動已經超越生氣的範疇了吧！
「怎麼回事？我才想問你怎麼回事呢，褚冥漾。」冰炎難得稱呼對方全名，語氣卻是十分冰冷。
「你在說什麼？」褚冥漾皺起眉，「不是說了，是因為我大學同學臨時跑來，我才不能跟你去吃飯的啊。如果你真的那麼介意，不是應該早點跟我說嗎？」
話語甫落，冰炎就抓住褚冥漾的手，過於用力的勁道讓褚冥漾不禁痛喊出聲：「好痛！你做什麼……唔！」
突然湊到眼前的面容讓他驚詫，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他就感到口中一股腥味蔓延開來，然後冰炎一把推開了他。
「你幹嘛……！」
不穩的跌坐在地板上，手捂著嘴，褚冥漾難以置信冰炎居然會對他做出這樣的事情。就算他、他……，也不應該這樣做啊！
「怎樣，喜歡嗎？」冷冷打斷褚冥漾的話，冰炎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你不是喜歡男人？」
然後，冰炎看見，褚冥漾原本氣得紅鼓的臉頰，瞬間變了臉色。
他知道，他說對了。
「你……你在說什麼啊、學長。」冰炎的話語讓褚冥漾心頭一跳，尷尬的哼笑，他的語氣開始變得不穩起來。
欲蓋彌彰的態度讓冰炎怒火更熾。
「今天在書店外面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這樣你還不想承認嗎？褚冥漾，你真的很讓我失望。難怪你從來沒有說過你喜歡的人，原來是因為你喜歡的是男人嗎？」
冰炎萬萬沒想到褚冥漾是個同性戀。
雖然他並不排斥特殊性向，但也沒有什麼好感。他試著剖析自己憤怒的情緒，卻找不到適當的理由。褚冥漾要跟誰在一起、要喜歡誰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根本沒有任何插手的權力，但是為什麼他現在會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是因為長久以來被欺瞞到底，所以讓他覺得自己被背叛而不受重視嗎？
「等、等等，什麼書店外面的事情？」褚冥漾愣住，略一思索之後馬上想起自己今晚似乎在經過書店時，自家朋友一時心血來潮，對他做了些過分親暱的舉動，因為知道好友心情其實不是很好，所以他也只是配合的跟對方嬉鬧……難道那些動作被學長看到了嗎？
「那、那只是…」褚冥漾腦中警鈴大作，張口欲辯解，卻又被冰炎阻止話語。
「那只是什麼？你要說是誤會嗎？就算是誤會好了，你敢說你喜歡的不是男人嗎？」咄咄逼人的口氣，冰炎不斷逼近褚冥漾，就是要他承認這個事實。
但他卻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答案。
冰炎的身影壟罩住全身，偌大的壓力讓褚冥漾幾乎無法呼吸。
然後在對方憤怒的視線下，褚冥漾終於開口了。
「……如果是的話，你要怎麼做？」彷彿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聲音，褚冥漾幾不可見的顫抖起來。
「我要怎麼做？」抬高尾音，冰炎冷冷反問。褚冥漾的聲音帶著恐懼，讓冰炎的心中流竄過一股不捨的情緒，但他現在卻被莫名初生的怒意所支配，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脾氣。
明明不想傷害對方的，卻是一句又一句吐出過分的話語。
「我要怎麼做，你管的著嗎？從你一開始決定隱瞞開始，你就失去問這個問題的資格了！難道你真的以為我不會發現嗎？你也太看不起我了，褚冥漾。」
「不，我、我只是……」虛弱的想抗議，但面對冰炎冷漠的眼神褚冥漾根本完全說不出話來。
冷哼一聲，冰炎往前揪起褚冥漾的衣領。
眼神相對，他幾乎可以看見褚冥漾眸底的絕望，只是他選擇視而不見，冷峻的薄唇吐出最傷人的語句。
「我告訴你，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人了。」
「……真讓人噁心。」
04
整整一個多禮拜過去了，兩人就像是絕交一樣，完全沒有連絡。
這是他們第一次這樣大吵。或者該說，是他單方面的無理取鬧。
原本固定吃宵夜的時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索然無味。
冰炎知道是自己當時話說得太過分了，但是他卻拉不下臉道歉，也不知道怎麼去道歉。
即使他其實知道，褚冥漾並沒有錯。
忘不了的，是那天褚冥漾聽見他說的話之後，蒼白如紙的臉色，盤據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從未想過那張清秀的面容上，居然會帶著那樣絕望的神情。
然而他其實不是故意的。他並沒有那個意思的。但他卻無法控制自己吐出一句又一句的違心之論，就算對方已經渾身顫抖，他還是一句又一句的譏誚，不把對方狠狠打垮絕不罷休。
他記得被他揪住衣領的褚冥漾，握緊的雙手開開握握，最後仍是鬆手。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對方反手抹了抹嘴唇滲出的血絲，拎過自己的外套就離開了。
只有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對不起。
他不曉得在褚冥漾離開之後自己呆坐在地上多久，只是當他回過神的時候，天已微露魚肚白，而褚冥漾特地買來的宵夜也早在冰寒的夜裡冷涼。
明明，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他。
然而他卻說不出口。
褚冥漾喜歡的是什麼性別、要跟誰交往，說到底都不關他的事情。
他們只是朋友而已。
站在朋友的立場，他也不過只能獻上祝福，如此而已。
一如往常褚冥漾對他做的。
所以，他根本沒有任何資格對褚冥漾發這麼大的脾氣。
這樣的舉動只會褻瀆他們的友情。
實際上，一直到現在，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脾氣。
雖然當初他看起來像是因為歧視褚冥漾的性向而鄙視對方，但他知道事實並不是如此。不是不震驚於對方的性向，但這並不表示他不能接受。而一開始以為是因為被欺騙而憤怒的情緒，在經過幾天的沉澱之後也早就煙消雲散。
然而他心裡卻還是有個疙瘩，彷彿芒刺在背，讓他坐立難安。
那晚褚冥漾與另外一個男生摟摟抱抱的親暱畫面猶在眼前，只要一想到他就覺得生氣不已。
到底為什麼自己要那麼生氣？自己真正介意的究竟是什麼？
他不知道。
好幾次衝動的拿起手機想要打給褚冥漾，想找他說清楚講明白，只是他卻總是躊躇不前。
從來就不曉得，原來自己是那麼懦弱的一個人。
他只有凝聚過一次勇氣，只可惜當時褚冥漾並沒有接。
依他對褚冥漾的了解，應該不可能故意不接電話。所以他想對方可能是忙碌而無法接聽，晚些應該會回電。
只是，他等了好幾天，手機來電卻不曾顯示過褚冥漾的名字。
一開始只要聽到手機響起，他就會慌張的想說是不是褚打來的、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卻每每在看到顯示的名稱後撇唇。
太多次的失望，後來他乾脆幫褚冥漾設定了專屬鈴聲，這樣手機一響，就算他不看螢幕也可以知道是不是褚打來的。
可惜那個鈴聲從未響起。就如同再也沒有人會在半夜開啟他的房間，用開心的聲調跟他說：『學長，來吃宵夜吧』。
道歉這種事情，愈拖只會愈糟，這種事情他是知道的。但他卻無法再次鼓起勇氣，也不知道該怎麼去道歉。
前所未有的焦躁讓他所有行事都被打亂了譜，他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像平常的自己。
褚難道還在生氣嗎？他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把褚冥漾傷得很重？雖然是他講了太過分的話，但是依褚冥漾的個性，應該還是會原諒他的吧？
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卻還被動的等待對方談和，冰炎有點厭惡這樣的自己。
一手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他卻完全無法掌控情勢走向。
第一次對褚那麼掛心，但是自己卻不敢去道歉，而對方又不主動聯絡……
冰炎惱怒的握緊了手。
他想起自從認識以來，褚冥漾總是一直陪伴在他身旁。儘管自己極少失意，但只要心情不好，陪在身邊的那人一定是褚冥漾。
他從沒有想過居然會有這麼一天、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褚冥漾會不在身旁。當心情不佳時總是陪伴在身邊的那人，成了自己情緒波動的來源時，他該如何是好？
如果可以跟褚和好，如果有褚陪伴在身邊，是不是自己就會好過一點？
不想承認。
但他的確感到寂寞了。
形同陌路的兩人，讓他覺得自己的情緒就快要到達臨界點，隨時都有爆發的危機。
「褚……」
冰炎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機。
今天褚還是沒有來電。
兩人最後一次通話是上星期的聖誕夜，明明只要一個按鍵就可以撥出，他卻遲遲提不起勇氣，躊躇不前。
就算是跟女朋友分手他的心情也沒有那麼差過。
陌生的情緒讓他煩躁，隨意的爬梳了下頭髮，冰炎走進雕刻著繁複花紋的大門。
然後被警衛給叫住。
「這是？」冰炎挑眉，不明所以的看著警衛。
警衛將一隻戴著聖誕帽的巨大白色兔娃娃跟一封信塞到他的手裡。
「你朋友托我拿給你的。」警衛說。
朋友？冰炎愣了愣，然後看到信封上用著熟悉的字寫著自己的名字。他認得，這是褚冥漾的筆跡……
意識到那個人應該是褚冥漾，冰炎連忙詢問道：「那他人呢？他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自己把東西拿給我？」
他沒有發現，自己的口氣有多麼的焦急。
「嗯，他剛下午來的。」警衛點點頭，然後說道：「他說他有急事，就先走囉。」
將東西轉交給冰炎之後，警衛又跟他閒聊了幾句，這才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將兔娃娃帶回房間，冰炎看著那隻占據他四分之一床的巨大玩偶，先是瞪視了許久，然後終於失笑出聲。
幾日來的煩悶心情好不容易雨過天青。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情緒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
而這樣的他，似乎只有褚冥漾見識過。其他人無緣瞥見。
冰炎恍惚的看著眼前的玩偶。
看這隻兔娃娃的造型，應該是褚今年要送他的聖誕禮物吧？只是今年因為兩人吵架了，所以現在才拿來。
冰炎扯扯兔子的耳朵，這才注意到玩偶額側居然有撮鮮豔的紅。
就像他的髮色一樣。
特殊的造型讓冰炎知道這份禮物褚冥漾肯定是挑了許久。一想到這裡，又想起那晚自己對褚冥漾惡劣的態度，冰炎不禁感到萬分愧疚。
既然褚都送他禮物了，應該是不介意他那天說的話了吧？突然想起自己也還沒有把禮物拿給褚冥漾，冰炎暗罵自己的糊塗，決定等等親自送去褚冥漾家裡。
給禮物的時候，也得好好道歉才行。他暗忖。
拿過一旁的信封，輕微的重量讓他一愣。
信裡還有夾帶小禮物嗎？
剛剛因為手上拿著太多東西，所以冰炎並沒有察覺到信件的重量。
微勾起唇，他心情很好的開啟卡片。
然而在開啟之後，他的動作卻僵硬了。
明明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卻可以奪走他呼吸的能力。冰炎顫顫的看著清秀的筆跡，感覺自己的心臟猛然揪緊。
聖誕快樂，學長。
還有，對不起。
褚冥漾
隨著信紙掉出的，是一把鑰匙，匡啷一聲在地板磁磚敲擊出清脆的聲響。
輕盈的重量，此刻卻像千斤重石，沉甸甸的壓上冰炎心頭。
他家的鑰匙。
褚冥漾，還給他了。
05
『您撥的手機目前未開機，請稍候再撥謝謝……』
「該死！」反覆撥了幾次褚冥漾的電話都只有聽到冰冷的機械女聲，冰炎低咒了聲，再也無法維持冷靜，連日來的焦躁終於爆發。
為什麼不開機？該不會把他設成拒接來電了吧？
牙一咬，冰炎抄起鑰匙之後就衝出家門。
目的地自然是褚冥漾的住處。
顧不得交通規則，冰炎一連闖了好幾個路口，甚至差點與人擦撞，終於在最短時間內到達褚冥漾的住處。
先是用力按著門鈴，幾聲之後發現褚冥漾似乎不在家後，冰炎不禁用力的捶了下門。
「可惡！」
握緊拳頭，冰炎看了看自己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七點二十五。平常這時候褚冥漾應該早就已經下班到家，但是卻沒有人來應門，該不會……
一股緊張湧上心頭，冰炎突然想起自己有帶褚冥漾住處的備份鑰匙出門。
趕緊從口袋中掏出鑰匙，因為害怕的關係他還將鑰匙弄掉了好幾次，好不容易顫抖的將鑰匙插入孔洞，卻發現自己居然無法開啟那扇門。
為什麼？
冰炎瞪視著那串鑰匙，重試了幾次卻依舊無法開啟。
他感覺自己心頭的恐慌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無能為力的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撥打褚冥漾的電話，機械女聲每說一次他的心就揪緊一次，不知道撥打了第幾次後，他才終於聽到電話那頭響起了熟悉的嘟聲。
褚冥漾開機了！
冰炎精神為之一振，暗自祈禱褚冥漾趕緊接起電話。
他有好多話、好多話想對褚說！
想跟褚道歉、想跟褚訴說那股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想讓褚知道這幾天來自己紊亂的心情，冰炎屏住呼吸，等待著褚冥漾接起電話的一瞬。
卻沒想到，褚冥漾單方面的切斷了通訊。
冰炎震懾的瞪視著自己的手機，顫顫說不出話來。
褚居然掛了他電話！
過度的震驚令他愕然，愣了一下之後他才又再度撥打。
拜託，接他電話，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又撥打了三四通，全部都被褚冥漾單方面地切斷了通訊。當冰炎不氣餒地再度撥打的時候，褚冥漾又關機了。
「……」冰炎絕望的眼神在門上與手機徘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褚冥漾不接他電話，人也不在家……因為隔天是假日、所以他也不可能跑去公司找人……這樣的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到褚冥漾？
他甚至搞不清是褚把自己家裡的鑰匙換掉了、抑或是整個人選擇搬家，他只能傻傻的在褚冥漾的住處守候，希望可以看到那抹黑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時間緩慢流逝，住戶也一個又一個歸來。每當走廊上響起腳步聲的時候，冰炎就會滿懷希望的抬頭，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從不是那個他翹首盼望的身影。
等待的時候有不少住戶對他投以側目的眼光，甚至有人懷疑他是可疑人士而請警衛關切。還好因為他來找過幾次褚冥漾，所以警衛認得他，這才沒有被驅逐出去。
從警衛口中得知褚冥漾還住在這裡，讓他至少安了點心。
握緊手中的備份鑰匙，微尖的形狀刺進他的皮膚，原本的冰涼被他的溫度熨燙得火熱，而冰炎只是一動也不動的站著，任憑颼颼冷風撲打在他身上，他也沒有想要離去的意思。
褚今天該不會不回來了吧？那會去哪呢？該不會跑去那天他看到的那個男生家裡？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冰炎就覺得惱怒不已，混著莫名慌張的情緒，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濃濃的無能為力。
褚……
夜漸深，靜謐的夜只餘下偶爾車子呼嘯過的聲音，而後迅速還原寧靜。
如果，他當初沒有說那些話就好了。
如果，他可以早點跟褚冥漾道歉就好了。
後悔的情緒不斷翻湧而上，只是早已來不及。
再多的如果，也無法抹滅已成的過去。
然後，他聽見一道遲疑的呼喚。
「……學長？」
傳來的，是他思念已久的聲音。
06
褚冥漾一秒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家門前站著一個人影，一個他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影。那人側著身子，銀色髮絲被冬日寒風吹得凌亂，向來意氣風發的臉居然帶著沮喪，他覺得自己肯定是因為時間太晚昏頭了，才會看到這樣的幻影。
怎麼可能呢。
那個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只是當他遲疑的呼喚出聲時，對方居然迅速轉過身，然後，露出了一個他無法理解的表情。
「！」詫異的轉過身，當冰炎看見褚冥漾出現在自己身後時，喉間居然也湧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褚！」
出口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乾啞而低澀，因為許久滴水未沾、再加上這樣寒冷的夜晚，使得他的唇瓣裂出血痕，顧不得嘴中傳來的腥味，他只是一個大步向前，然後狠狠將褚冥漾擁入懷中。
他沒有察覺的是，褚冥漾一瞬間僵硬的身體。
「欸、學長你做什麼！」突然被抱住的褚冥漾整個人僵硬了，下意識的推拒冰炎的擁抱。
這樣靠近的距離、讓他無法克制地想起冰炎那晚令他感到害怕的憤怒神情，他想起冰炎毫不留情地用過分的話語鞭笞著他，他想起冰炎嫌惡的口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怎麼拿出最後的力氣說出對不起然後離去。
面對冰炎，他居然只剩下濃濃的懼意。
哪怕他們曾經如此相熟。
哪怕現在其實是冰炎自己主動靠近。
他抗拒著，卻在不經意觸碰到對方的手之後停住。
「……學長，你手怎麼那麼冰？」頓了一下，褚冥漾終於止住掙扎的動作，因為手中觸碰到的低溫而皺起眉頭。
他該問的不是這個。他應該先問為什麼學長會在這的，他該做的是掙開學長的手趕緊進屋，但他卻止不住關心的話語出口。
「褚……」沒有回答褚冥漾的問題，冰炎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呼喚對方的名字，同時收攏了手臂，將褚冥漾擁得更緊，像是要將對方整個人嵌入自己的身體。
直到真實觸碰到對方、聽見對方的聲音，冰炎才覺得自己內心的恐慌被壓了下去。
他知道他應該先向褚道歉、應該先向褚解釋所有種種，但是此刻他卻顫顫的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一次又一次呼喚褚冥漾的名字，埋首在對方頸肩並用力抱緊。
褚冥漾還在。
沒有從他的生活裡悄然離去。
將對方擁入懷裡的此刻，冰炎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害怕。
如果褚冥漾就這樣從他生活中消失的一乾二淨，他該如何是好？
「……」似乎是察覺冰炎的異樣，褚冥漾終於放棄掙扎，只是靜靜的被抱著，許久後，他深吸一口氣。
他推開了冰炎。
「學長，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嗎？」褚冥漾說。
「……」冰炎只是神情複雜的看著褚冥漾。
他第一次聽見褚用那麼冷漠的口氣說話。向來，褚冥漾總是帶著笑容，用和善的口氣與他交談，什麼時候用過這樣的態度對他？
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知道，若是他沒有先道歉，那麼就算褚冥漾的態度再冷淡，他也都只有黯然接受的份。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然而頓了頓之後，開口說出的，卻不是道歉的語句，而是質問的話語。冰炎知道自己是該先道歉該先說明的，卻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無法坦率說出口，只能用這樣的問題來掩飾自己的狼狽。
他還想問好多好多的問題。
「……我想，沒有那個必要。」褚冥漾低低的說。
「什麼意思？」冰炎皺起眉。
有種不安悄悄蔓延，他抓不住。
褚冥漾沒有回答。
「抱歉，學長，我先進去了。」褚冥漾說，拉了拉大衣之後掏出鑰匙開門。
冰炎完全愣住。
他怎麼想得到褚冥漾的態度居然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等、等等！褚，聽我說！」他著急開口道。
可惜他那一瞬間的愣忡，給了褚冥漾閃避的時間。
出口的話語太慢，待他身體完全反應過來、想要攔住對方的時候，褚冥漾已側身閃進屋內，鏤著精美花紋的門被用力關上，『碰』的一聲，在寂寥的夜裡晃蕩出清脆的聲響。
也用力的，將他所有的面具敲個粉碎。
「……褚冥漾！」
望著緊閉的門扉，冰炎終於再也顧不得所有自尊與驕傲，用力喚出那個早就烙印在心底的名。
只是一扇薄薄的門板，早已徹底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
「對不起，對不起！」
冰炎終於惶惶開口，向來冷靜的紅眸此刻只剩下狂亂與焦急，他用力拍打著緊閉的門扉，一次又一次的道歉，卻得不到任何丁點回應。
褚冥漾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決定捨棄他們之間所有的聯繫。
為什麼不給他任何解釋的餘地？
至少給他一個挽救的機會。
就算是怒罵也好、責怪也好，只要褚冥漾開口，他會心甘情願承受他出口的任何字句，只要褚肯開口！
他在心底吶喊著，不斷呼喊著對方的名字，只是，門內的褚冥漾仍舊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像是要徹底斷絕兩人之間的關係。
讓他所有的想法所有舉動顯得一廂情願顯得可笑。
一咬牙，也不管對方究竟是不是還在門的那頭，冰炎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一股腦兒的開始說起這幾天來亂七八糟的心情。
然而一字一句，都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
自始至終，那頭傳來的，只有一片寧靜。
最後冰炎只能近乎絕望的滑跪在地，顫抖的將臉倚靠在冰冷的門邊。
「…拜託，不要離開我……」
這樣低聲下氣的請求，已經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大極限。
他只能用盡全力請求那不發一語的人。
求求你。
留下來。
陪在我身邊，別走。
07
「……你為什麼要過來呢？」乾澀的唇瓣微微掀起，含在嘴裡的話語，甚至連褚冥漾自己都聽不真切。
實際上一直在門後的他，背脊抵著門板滑坐在地，虛軟的雙腳再也無力支撐他的重量，一抖一抖顫動著。
他不明白。
明明擺出那樣嫌惡表情的人是冰炎，明明說出那樣傷人話語的人是冰炎，那為什麼現在還要在他家面前，對他說這些奇怪的話？
一時間居然只有股酸澀在他心頭喉間翻湧，褚冥漾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那晚之後，他已經非常明白冰炎對自己的厭惡。甚至害怕到連對方的聲音都不敢聽到，只能藉由拒接來電來迴避可能的傷人話語。
他都已經主動將鑰匙託付給警衛交還，就是不敢再見到對方。
那麼，為什麼冰炎現在要再度出現在他面前？跟他說的這些話，有什麼意思？這些道歉，又有什麼意義？
腦海中閃過諸多疑問，但褚冥漾卻不敢去深思背後所代表的答案。
心頭的傷口已經太深，他不想也不願在上頭再自己畫上狠狠一刀。
他懦弱得可以。
隔著一道薄薄的門板，兩人的距離像是無比靠近，卻又無比遙遠。他幾乎可以聽到冰炎說話的聲音像是在他耳際響起，但他卻不敢去深思那樣的口氣代表什麼意義。
事實上他也不願意去理解。
他喜歡男人。
這是他早就接受的事實，卻不代表別人也願意接受。
早在幼時懵懂之際，他就知道自己與別人不同，卻不曉得不同的點是什麼。直到有天他被人訕笑嘲弄，怒罵你這個喜歡男人的變態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喜歡的是男人。
羞辱的舉動他遇過不下數百回，卻始終無法理解。
他有什麼錯嗎？喜歡的對象是誰，並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如果只是因為他的性向不同，周遭的朋友就因此唾棄他，那也未免對他太不公平。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渴望被人理解，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弄得遍體鱗傷。
到最後，他只能選擇隱瞞。
他終於知道，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曾公平。至少，公平在他身上從未降臨。
所以，他總是不提，雖然其實在得知冰炎對同志反感之後，他曾經想要向對方坦承過，只是最後仍是敗在自己的懦弱之下。他不敢說，瞞著一天是一天，只能自己做好心理準備，等待有晴破滅的那一天來臨。
只是實在瞞得太久了，久得讓他以為可以隻手遮天了。
他只是、想要用朋友的身分待在冰炎身邊而已。可惜的是，他做不到了。
冰炎混著嫌惡的眼神，在他心頭刨出血淋淋的傷口。
一旦冰炎知道他的性向，那麼推測出他喜歡的人是誰是遲早的事情。他沒有勇氣去想像、當冰炎知道後，又會露出怎樣的神情。
那倒不如就此離去，也好過徒惹一地傷心。
他只想成為燦爛煙花，綻放最美好的一面讓對方知道，將對方最溫柔的一面雋鏤在心頭。
只是為什麼那個傷害他的人，此刻卻要用著這樣悔恨的語氣，一次又一次的跟他道歉？
他不懂，真的不懂。
冰炎為什麼這樣做，他完全不了解。
既然他都已經願意自己消失在冰炎的生活裡，那為什麼又要出現在自己面前。不是說了他很噁心的嗎？為什麼剛剛還要這樣碰觸他？為什麼還要叫自己不要離開？
為什麼要在這樣狠狠將他心傷得透徹之後，才來跟他說對不起。
直到面頰傳來一陣微暖的濕意，他才發現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時，居然蓄滿了淚液。
「…拜託，不要離開我……」
他聽見冰炎最後只是不斷的重複同樣的話語，喃喃祈求。
這、是夢吧？
如果是夢，可不可以不要醒。
一旦夢醒，他怕自己會心痛的不知道怎麼呼吸。
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臂顫顫，一如方才曾用力環抱他的暖意抖動著。
靜默許久，他痛苦地閉上雙眼，終究勉強撐站起身。
然後，輕輕推開那門。
08
那天之後，他們之間就維持著奇妙的關係。
褚冥漾雖然接受了他的道歉，兩人也同意彼此還是朋友，但冰炎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管是對他、或是對褚冥漾來說。
對他而言，褚冥漾已經不僅僅是個學弟、或是好朋友那樣簡單的存在了。那天之後，他的心境起了翻天地覆的變化。
雖然震驚，但他坦然接受。
甚至訝異自己怎麼會如此遲鈍，一直到現在才發現他對褚冥漾的感情。
那解釋了許多。
他對褚冥漾特別的縱容、那晚看到褚冥漾與別人擁抱後憤怒的心情、拿到對方歸還自家鑰匙後的恐懼慌亂、守候在對方門前的苦澀、被拒絕的愕然，以及最後自己終於看清自己心意的顫抖請求，一切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釋。
他居然會如此愚蠢，還一直以為那只是對好朋友的感情。
是傻了吧？所以才會任由好朋友幾個字遮掩住他對褚冥漾逐漸萌生的情意。
既然現在意識到了，他當然不會再這樣下去。然而他卻感覺的到，褚冥漾正在一點一滴地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最好的證明，就是褚冥漾不再主動出現在他家了。
這讓他感到無比焦急。
當時他將自家鑰匙遞給褚冥漾的時候，褚冥漾猶豫了許久，遲遲沒有接下的打算。還是在他強迫之後，才勉為其難的收下來。
而在經過詢問之後，他才知道褚冥漾將自家門鎖也給換了。難怪他雖然勉強將鑰匙插入門把，卻完全無法轉動。
直瞅著褚冥漾，但對方似乎沒有將備份鑰匙給予他的意願。
就算他明示暗示，對方也不為所動。
算了。沒有鑰匙也沒關係，至少，不是整個人搬家讓他找不到。
冰炎那時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只是現在……
From褚冥漾：
抱歉，我今天很累，下次吧。
他看著手機螢幕中浮現的訊息，異常焦躁。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褚冥漾拒絕了他見面的提議。
下次、下次。
他的收信匣裡滿滿的都是褚冥漾回傳的拒絕訊息。這段時間以來，褚冥漾只有剛開始的時候應允過他的邀約，但見面幾次以後便開始不斷的拒絕他。
一開始他不以為意，想說對方是真的疲倦而不願多加打擾，但次數一多，他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兩人現在見面的次數少得可以，甚至連電話褚冥漾都不怎麼接了。
盯著窗外有些灰暗的天空，濛濛的天色似乎傳達著雨勢即將來臨的訊息，這樣的天氣讓他覺得心情更糟了。
他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
多日未見的想念繚繞，加上這樣的雨日更令他覺得難耐，冰炎閉了閉眼，幾次想要平復心情未果，反而更加焦躁。
從不曉得，原來思念如此噬人。
如果褚冥漾可以無時無刻陪在他身邊，那該有多好。
看著手機上的簡訊，末了，冰炎深深嘆了口氣。
因為當初錯的是自己，所以他不敢逼得太緊。只是，如果褚冥漾還是這樣的閃避下去，他不曉得，自己還可以忍耐多久。
喜歡一個人，想要獨占他，想要徹底的將對方綁在身邊，一步也不離去。
想起以前分手過的女友總是抱怨自己不夠關心，總是給予太少的時間陪伴，當時的他並不能理解為什麼對方這樣說，大家都是獨立的成年個體，根本沒有必要隨時隨地膩在一起，但現在，他深刻體會到了。
原來，一旦遇到了自己真心喜歡的人，那種想要待在對方身邊的心情，連他也無法逃離。
09
今天又是個被褚冥漾拒絕的日子。算一算，他跟褚也快半個多月沒見面了，他不曉得這段時間自己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見不到對方的身影、聽不到對方的聲音，他只能靠緬懷過去來滿足自己的思念。
而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出現在褚冥漾家門口，等著對方歸來。
身體斜倚在欄杆邊，在這裡等待的景況，讓他想起那日自己徹底的心慌。
以前的他，並沒有意識到褚冥漾在自己心中佔了多大的份量。
是一直到察覺到褚冥漾可能會就此消失在自己的生活裡，他才明白原來自己早就離不開他。
也許是因為太過習慣對方的存在，才會讓他忽略了那件早就明擺著的事實。
褚冥漾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入侵了他的生活。
……也入侵了他的心。
所以自己才會在發現幾乎失去對方之後，心裡被掏空一個大洞一樣，怎樣也無法填補。
等待的時間依舊緩慢地流逝。
當褚冥漾終於出現在眼前時，冰炎只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充斥了全身，讓他可以把一切拋諸腦後。
「你回來了。」笑著迎上前去，冰炎給了褚冥漾一個擁抱。
「咦、欸，我回來了。」
褚冥漾僵硬了一下身子，黑眸閃過一絲訝異，這才笨拙地回覆給對方一個擁抱。掏出鑰匙開門，他沒有注意到冰炎一瞬間黯下的神色。
「學長，你怎麼一聲不說就跑來了？沒有收到我簡訊嗎？」
隨手將公事包擱置在床上，脫掉外套的同時褚冥漾也跟著詢問道。
他記得他有回傳簡訊說他今天很累了啊。
「我想見你，就來了。」冰炎說，貪婪的盯著褚冥漾的身影，像是要好好彌補這陣子沒有看到對方的想念。
「……」
這樣的答案讓褚冥漾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他只是扯開了話題。「學長，你吃晚餐了嗎？」
對方明顯逃避的態度讓冰炎有些氣惱，但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揚了揚手中的袋子。
「我買來了。你應該也還沒吃晚餐吧，一起吃吧。」
不容拒絕的，他開始張羅碗筷餐具。
兩人在寂靜中用餐，冰炎偶爾說個一兩句話，褚冥漾也只會回答嗯、喔之類簡短的答覆，根本對話不起來。
微瞇起眼，冰炎看著眼前低頭用餐的黑髮學弟，狀似不經意的開口：「對了，褚，你這禮拜日沒事吧？我們一起去看展覽吧。」
「咦？什麼展覽……」
褚冥漾一抬頭，就看到兩張票出現在面前。
啊、這是……
他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票券。
他知道這個展覽，應該說，這個展覽的消息還是他很久以前告訴冰炎的。
他記得自己那時候說很有興趣，只是這個展覽的票價實在太貴，而且又是採預購制的，自己根本搶購不到，所以早就放棄了參觀的念頭。
那為什麼……
褚冥漾複雜的眼神在票券以及冰炎臉上游移，好一會兒後才低低開口道：「……不好意思，我這禮拜日有事情。」
他拒絕了冰炎。
「……」
冰炎亮著票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半晌才尷尬地收回手。
「……是嗎？」冰炎說。
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票，在褚冥漾拒絕之後顯得可笑。
紅色的眸光微歛，雖然不是沒有料到褚冥漾的回答會是什麼，但這樣又被拒絕的感覺實在很不好受。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褚冥漾再次接納他？以現在的情況，就算只是當朋友也該夠他心滿意足了，然而對方明顯的推拒態度卻讓他覺得兩人根本連朋友都不是。
他該怎麼做，才能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嗯。」褚冥漾垂眸，頓了一下後續道：「還有……你可以不用一直找我了。」
「……什麼意思？」心頭猛地一跳，從喉嚨裡好不容易擠出的話，冰炎發現自己手心正些微冒汗，他居然害怕起褚冥漾接下來的話語、也不敢看褚冥漾說話時究竟帶著什麼表情。
「……」褚冥漾頓了下，原本不想解釋的，在發現冰炎的反應似乎有些異常後，還是不忍地開口道。
「你很忙吧？學長。」褚冥漾說，「你之前曾經提過的，你們公司最近不是有個企劃案由你主導？一直找我的話，你會沒有時間休息吧。」
他知道冰炎其實是很忙的。也許是出自於對他的歉疚，才會三番兩次一直要找他出門。他允許自己縱容過，但幾次下來，面對冰炎的倦態總也會感到不捨。
如果冰炎這麼為難，那不如就由他拒絕吧。
反正，他們本來就不該再有什麼多餘的接觸。
朋友什麼的，早在他知道冰炎討厭同性戀之後，就知道做不成了。
現在這一切，不過是做戲而已，什麼意義也沒有。
沒有再多說什麼，褚冥漾淡淡的表示：「而且，學長，我現在也有點累了……」他委婉道，暗示對方離去。
冰炎抬眼，這才發現褚冥漾已經用完了晚餐，正用舌尖舔掉嘴角沾的些許醬汁，一手還拿著紙巾擦拭。
不是不明白對方的話語是送客的意思，但再這樣下去，他跟褚是不是只能漸行漸遠，最後成為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而已？
他不想這樣。
只是，褚冥漾似乎只顧著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說到底，褚冥漾根本沒那個意願去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
意識到這個念頭讓他又驚又惱，還來不及多想些什麼，他的身體已比他的腦袋還要早行動，在褚冥漾還沒反應過來之時，他就將對方整個人壓倒在床鋪。
「啊！」褚冥漾驚呼出聲，下意識的抗拒。「學長你做什麼！」
他不斷的推拒冰炎，卻讓冰炎一把抓住雙手，固定在頭頂上方。
冰炎沒有回答問題。
或者該說那個問題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眼前這個被他壓在身下的人兒。
美麗的紅眸直瞅著褚冥漾不放，然後冰炎用著壓抑已久的聲音開口：「……你為什麼總是這樣，自顧自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
「什……唔！」褚冥漾整個愣住，才想開口，就被奪走說話的能力。
褚冥漾瞠大了雙眼。
親吻來得突然，他微張著嘴不知該做何反應，就讓冰炎乘隙而入。
靈巧的舌竄入口中，恣意挑過每一寸地。
直到褚冥漾終於喘不過氣來了，冰炎才終於離開那唇瓣，一動也不動的盯著褚冥漾，暗啞道：「褚……不…不要一直拒絕我……」
「啊……」
學長、在說些什麼呢。
那樣的眼神讓褚冥漾慌張的撇頭移開視線，他不是不明白冰炎炙熱的眸光代表什麼意思，但他卻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更甚至，為什麼吻他。
……他想，他的推測也許錯了。
學長會三番兩次的邀約，或許不是出自於歉疚，而是真的覺得他很噁心，才會用這樣惡劣的行動來表示他的厭惡。
究竟是多討厭他，才會寧可委屈自己靠近，也要狠狠嘲笑他的反應？
他第一次那麼怨恨起自己的性向。如果不是因為他喜歡男人，是不是他跟冰炎還可以像往常一樣談天說地，而不用在這裡像戲偶一般任由冰炎捉弄嘲笑？
他好恨。好恨、好恨。
只是再多的怨恨也無濟於事，他喜歡男人，是不爭的事實。而冰炎厭惡他，也是他無能為力改變的結局。
到頭來，他還是只剩下自己一人。
算了。隨便吧。他不想去在乎了。
垂下了眸，褚冥漾輕聲道：「如果你玩笑開夠了……那可以請你離開了嗎？」
簡單一句話，惹來冰炎滔天怒意。
「褚冥漾！」大聲怒吼，冰炎扳正褚冥漾的頭顱，硬是逼迫對方將眼神對上自己。「你這是什麼意思？開玩笑？我什麼時候有開你玩笑的意思？你說話啊！」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嗎？」力持冷靜，褚冥漾努力忽略冰炎令他生疼的力道，明確的下了逐客令：「學長，我真的累了，請你回去吧。」
「我拒絕！」褚冥漾的話語令冰炎愕然，抱緊了對方，他終於忍不住地憤怒吼道：「我喜歡你啊！」
他從來沒有想到，他做的這些，褚冥漾居然都只把它視為玩笑。難怪對方只是一直拒絕他，因為對方根本只把所有事情視為惡質的捉弄！
「……學長，求你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好嗎？一點也不好笑，真的……」
雙手的禁錮被鬆開，在聽到冰炎告白話語的同時，褚冥漾不禁捂住了耳，再也無法維持冷靜。
他都已經挑明一切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的捉弄他？這樣的玩笑要多久冰炎才願意罷休？他沒有那麼堅強，可以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啊。
他早就傷痕累累了。
「我不是在開玩笑！」
憤怒地拉開褚冥漾的手，冰炎湊近他的耳邊，一字一句用力的說道：「褚冥漾，給我聽清楚了！我喜歡你！我早就喜歡上你了！」
「那天我會對你說出那些話，完全是因為忌妒！我不想要你跟別人那麼親近！在你身邊的、只能有我一個！你聽到了嗎？我喜歡你！」
「騙人……」
無法克制的酸楚湧上心頭，褚冥漾終於泣不成聲。
他根本不相信冰炎說的一字一句。
一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那天冰炎的話將他傷得多重。
他的世界早就隨著那句『真令人噁心』而崩壞，再也不敢相信冰炎所講的任何話語。
學長說過討厭他，說過覺得他很噁心的啊。
那現在告訴他這些話，又要叫他怎麼去相信？
他怎麼敢相信。
人心，怎麼可能變得如此迅速。
他只想守在他小小的堡壘裡面，沒有嘲弄，沒有嫌惡，只要他能夠靜靜地遠觀學長，他就感到心滿意足。
他想要的，其實很簡單的啊。
「我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是認真的？褚，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只能待在我身邊，除了我之外，你不准、也不許喜歡上別的人！」
冰炎語無倫次地吶喊著，褚冥漾的淚水仿若細針，密密麻麻的扎在他的胸口，讓他眉宇痛苦的揪起。
當時未經思考就奪口而出的語句實在太過傷人，他雖然後悔，卻也來不及收回。只是倘若沒有這個誤會，他要花多久時間，才會發現褚冥漾其實才是那個他真正在乎的人？
既然確定了自己的感情，那不管褚冥漾再怎麼推拒，他也要將對方留在身邊。說他霸道也好，說他任性也罷，總之他認定了褚冥漾，就絕不放手！
一次又一次的告白話語在耳際不斷地響起，褚冥漾感覺到冰炎熾熱的唇落在他的眼睫，極盡溫柔的吻去所有濕意。
擁抱他的雙手傳遞出燙人的溫度，卻讓他覺得萬分心痛與不捨。
雖然感受到了冰炎的真心，他卻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樣的理由，可以讓對方如此向他低頭？他所認識的，向來意氣風發、高傲優雅的冰炎，幾時這般狼狽過？
是同情他？還是真心喜歡他？或是想要更多他給不起的東西？冰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顆心，早就遺落在他身上，再也收不回了啊。
凝視著冰炎的面容，對方顫抖的唇瓣不住的在自己身上烙下一個又一個的親吻，不安與恐懼從相貼的地方傳來，褚冥漾閉上了眼。
他可以相信嗎？
相信學長，是真的喜歡自己。
連心都沒了，他還有什麼可以賭？
「學長……一直以來，我喜歡的，都是男人……」褚冥漾吶吶開口，哽咽的聲音幾不可聞。
第一次，他主動向人說起，那個讓他招來許多人不善目光的性向，像是赤裸裸的將自己攤在對方面前，一點防備也沒有。
「如果你願意接受這樣的我……更甚至……」
歛眸，他終究順從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再也無法偽裝半分一毫。
如果說，你是真心喜歡我，那麼請你抓住我，永遠別放手。
冰炎哭了。
一直到褚冥漾也顫顫的伸手環住他，顫抖的與他親吻之後，他才在交纏的唇舌中發現，原來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是滿面濕意。
10
互相喜歡這種事情，對冰炎來說是個意想不到的奇蹟。
該說是褚冥漾實在藏得太好，抑或是自己實在太過遲鈍？就算當時知道對方喜歡的是男人，他也萬萬想不到原來褚冥漾喜歡的就是自己。
……他還以為至少要讓褚冥漾願意繼續跟他當朋友，才有機會慢慢的擄獲對方的心。
而既然確定了彼此的心意，兩人之間的誤會也已說開，他自然想要無時無刻賴在對方身邊一步也不離去──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兩情相悅的擁抱、耳鬢廝磨的親暱只出現在那個寒冷的夜晚，隔天上班之後，冰炎就開始不斷的被公務纏身轟炸。
原本已經策畫處理得差不多的案子，在底下員工一個無心的錯誤之下出了紕漏，導致一切延宕下來。
由於案子趕著要在年節前完成，讓冰炎完全沒有辦法抽出時間跟褚冥漾見面。而褚冥漾也好不到哪去，兩人都很忙碌的結果，就變成他們只能在睡前打個電話互道晚安而已。
『嗯，這次過年我打算回家五天，明天上完班就回去囉，大概下星期日會回來……學長你呢？你有打算回家嗎？』交代著年節時候的去向，褚冥漾也跟著詢問冰炎過年的行程。
「……沒，我爸媽人現在正在國外，所以我應該不會回去……大概就窩在家裡而已吧。」
『亞那叔叔他們又跑出去玩啦？』知道冰炎的爸媽其實很活蹦亂跳，褚冥漾俏皮道，『真是有活力呢。』
「那個，褚，你明天幾點的車？」遲疑了一下，冰炎問。
『五點半，怎麼了嗎？』
「……沒事。要我載你去搭車嗎？」
褚冥漾笑了出來，『學長，你是忙昏頭啦？你忘記我公司就在火車站後面嗎？走一下就到囉。』
「……說的也是。」冰炎言不由衷的說。
『好了，學長，你有時間就出去走走吧，這幾天不要太無聊唷！先這樣啦，學長晚安。』
睏頓軟膩的聲調在耳邊響起，冰炎在褚冥漾收線之後，依舊愣愣的盯著手機不放。
好想念褚。
明明才剛掛掉電話，他卻感受到無盡的思念。
如果可以見面就好了。其實每天加班完之後，他都會想起褚冥漾的笑臉。可是一來對方最近下班的時間也不太穩定，二來也怕對方沒有足夠的時間休息，所以他一直捨不得打擾對方。
剛剛會問褚冥漾幾點的車、以及需不需要接送，是想說如果時間允許的話，至少在今年結束之前再見一次面的。可惜對方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意圖……
有沒有見面這種事情，褚似乎不太介意。
想到這一點讓冰炎抿了抿唇，意識到自己太過渴望褚冥漾的陪伴，讓他感到赧然。
雖然，其實他更想衝動問褚冥漾的是，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回去。
並不是沒有去過褚冥漾家裡，不過之前都是以朋友的身分，現在兩人關係不同了，讓他有種想要重新登門拜訪的念頭。
……搞得好像要叫別人將女兒終身託付給他照顧一樣。
發現自己的念頭愈來愈往奇怪的方向發展，冰炎不禁掩面。
連他都感受到自己的臉默默熱了起來。
才剛在一起，就這麼急著想要對方許下一輩子的承諾，會不會太急躁？
第一次跟男人交往、第一次那麼喜歡一個人，他的獨佔慾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擁住褚冥漾今年送他的兔寶寶玩偶，冰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明明很累了，但只要一想到至少還要忍耐一個禮拜才能見到褚冥漾，滿載的思念就讓他難以成眠。
所以隔天上班的時候，他頂著個比之前都還要重的黑眼圈出現在公司。
「經理，你身體不舒服嗎？精神看起來很差呢。」
一個女職員發現冰炎的神色不佳之後，關心詢問。
「大概只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吧？」一旁路過的董事扇插話道。
「我才沒有跟褚吵架……啊。」
該死。頓了頓，看到一旁下屬流露出好奇，以及扇一臉『我終於套話出來了』的表情，冰炎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唷。」扇饒具興味的讚嘆了聲，「你跟小朋友在一起啦？」因為當初褚冥漾也有來自家公司應徵，而冰炎那時也很推崇褚冥漾的能力，所以雖然最後褚冥漾跑去了別的公司，她對這個小傢伙還是很有印象的。
事後她才知道這兩個小傢伙其實私交甚篤，當時就覺得似乎有點好過了頭，不過現在一切都明朗化了。
「……」冰炎有些窘迫，「妳快點回去工作吧妳。」將手上一些待處理的公文卷宗交給下屬，他決定忽略扇的問題。
「工作哪比的上這件事情重要呢？」扇興致勃勃的說，「我還以為你們兩個至少會再拖磨好一陣子呢！你們怎麼在一起的啊？在一起多久了？進展到哪裡了──唔！」
猛然被摀住嘴，扇咿呀咿呀的悶哼，用眼神示意冰炎放手。
臭小子，好歹敬老尊賢一下吧？怎麼說她也是他乾媽啊。而且，難得看到冰炎這樣的神態，不好好問個明白怎麼對得起自己？
「不關妳的事。」
放開了手，拿起杯子，冰炎決定去沖杯咖啡提提神。
依他對扇的了解，如果真的告訴她自己已經跟褚冥漾在一起了，那不是要接受她好一陣子的調侃，就是要有心理準備這個消息明天會傳遍全公司。
他可沒有這種興趣。
而且那個進展到什麼地步的問題又是怎麼回事啦！
跟著冰炎走進茶水間，扇上下打量了冰炎好一會兒，終於正了正臉色，認真說道：「臭小子，至少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
「……妳先說說看我再決定我要不要回答。」難得看到扇那麼正經的表情，讓冰炎不禁也嚴肅起來。撇了撇嘴，他還是加了但書。
天知道扇又要問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
然後，他聽見扇問出了讓他想掐死人的問題。
「你是在上面還是在下面的？」
「……馬的我看起來有可能被褚壓在下面嗎啊啊妳什麼都沒有聽到給我忘掉現在立刻馬上！」
茶水間爆出的怒吼，讓全辦公室的人全笑了出來。
董事，不用妳問，想也知道依經理的脾氣一定是在上面的啊。
這是所有辦公室聽到怒吼的人，一致的想法。
11
結果，今年最後一天的上班，讓冰炎有種心神耗弱的感覺。
之後就是年假，可以不用面對一干同事。他在心裡盤算著……幸好，除了扇以外，還沒有人會八卦到一直問他相關的問題。雖然今天一整天他們曖昧的表情已經讓他有種想要殺人的感覺。
冰炎完全不知道是因為他老是擺著一張冷臉，才會沒有人敢問他。要不然每個人可是都對自家經理的感情狀況好奇得要緊。
因為沒有趕著返家過節，所以相對於其他同事的早早下班，冰炎拖到了最後一刻才離開公司。
由於除夕的關係，傍晚的街上有些冷清，冰炎隨意在便利商店買了幾樣食物，決定拿這些東西當晚餐。
他看了看手錶。
褚現在應該已經到家在吃年夜飯了吧？有點想要打電話給對方，但是因為怕打擾到用餐所以最後還是作罷。
拖著沉重的步伐，他回到自家所在的樓層。
才一開門，他就聽到柔順的嗓音，伴隨而來的是溫暖的擁抱，衝進懷裡的力道讓他連公事包與剛買好的晚餐都掉到了地上。
「學長，你回來了！」
「咦？」
冰炎愣住。熟悉的氣息竄入鼻際，他幾乎不敢置信。怎麼想得到，以為還要一個禮拜才能見面的戀人，此刻就在他的懷裡？
「褚？你不是回家了嗎？」
「嘿嘿，」褚冥漾勾起了嘴角，似乎對這件事情很得意。「騙你的！我爸媽他們今年要出國，所以我沒有要回家唷。下班之後我就過來啦，可是學長你今天好晚下班唷。」
「……我想說我太早回來也沒有意思，就在公司待比較晚了……怎麼不打通電話給我？」傻傻的說，冰炎還沉浸在衝擊裡，久久不能回神。
「我想說給你一個驚喜啊！」嗅著冰炎身上好聞的香氣，褚冥漾在對方懷裡蹭了蹭，「吶，學長，這幾天沒見面，你有沒有很想我？」
衝著冰炎甜甜一笑，褚冥漾閉上眼，仰面等待冰炎落下的吻。
卻遲遲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動作。
「……學長？」
睜開眼，褚冥漾疑惑的看著冰炎。
對方的臉色不是很好，讓褚冥漾有點憂慮起來，
糟糕，該不會學長今晚其實有活動吧？他這樣突然跑來，是不是造成學長的困擾了？兩人才剛從朋友轉為情人沒多久，他其實還抓不太清冰炎的心思。畢竟朋友跟情人，是兩種等級意義完全不同的存在啊。驀地感到擔心，他有點緊張的揪住對方的衣袖。
才想開口詢問，就被冰炎狠狠吻住。
「唔……」
與想像中輕柔的親吻不同，冰炎的吻帶著狂暴與不安定的氣息，輕輕舔舐過他的唇瓣之後，舌頭挑進他的口中，恣意掠奪他所有的呼吸。
褚冥漾不禁悶哼出聲，背脊不知道什麼時候讓冰炎抵在門板，雙腿無力而虛軟，如果不是冰炎抱住了他的身體，他可能會就這樣攤軟在地上。
「……學長，怎麼了？」
趁著親吻的空檔，褚冥漾氣喘吁吁的發問。突來的親吻讓他腦袋有點反應不過來，剛被瘋狂蹂躪過的唇瓣帶著水潤的光澤，讓冰炎眼神一黯，又吻了上去。
直到親吻落到了頸項，褚冥漾才發現自己原本穿得筆挺的襯衫早就讓冰炎解開一顆又一顆的鈕扣，束縛的領帶也不知道被丟到了哪。
侵略太過。
兩人的關係才轉換沒多久就面對如此激情，雖然有些害羞，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因為是冰炎、因為是他的戀人，所以褚冥漾小小掙扎一下後便沒有多加推拒，雙手繞過了對方，怯怯的回吻回去。
一直到親吻漸緩，改成一個又一個細細的啄吻之後，褚冥漾才有機會開口，「學長，你今天怎麼了嗎？怎麼……」好熱情。話語最後隱沒在嘴裡，褚冥漾羞赧的看著冰炎。
原以為冰炎是因為自已一聲不響的跑來找他而生氣，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褚……」輕喚了聲，冰炎抱緊了褚冥漾，這才開口說話，「你現在出現在這裡，我好開心，真的。」
「咦？有那麼開心嗎？」愣住，褚冥漾不太能理解。
「當然。」看著褚冥漾露出一臉疑惑的可愛表情，臉上的激情潮紅未退，冰炎忍不住又啄了一下對方的唇。褚冥漾鐵定不知道，他對自己而言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喜歡褚。
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好喜歡好喜歡褚了。等他明白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就不知道放了多深的感情下去。就是因為太過喜歡，所以，才會在對方只是做了這麼一點小小舉動的時候，他就開心得不能自己吧？
又欺上對方的唇舔舐了幾口，在理智還沒有脫軌的情況下，冰炎整了整紊亂的呼吸，終於強迫自己離開那令他戀戀不捨的氣息。
「吶，你吃晚餐了沒？」溫柔地勾起唇，冰炎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拉過褚冥漾的手往內走。
搖搖頭，褚冥漾說，「還沒啊，我想說等你吃晚餐。」又是一笑，讓冰炎呼吸一窒，強壓下又想親吻對方的衝動。
要是再這樣下去，難保他不會在今晚就將對方拆吞入腹。
「學長，我有買晚餐過來唷，雖然現在已經冷掉了……」歪著頭，褚冥漾苦惱地說，「你覺得我要不要再去買一些熱的回來啊？」
「不用，我剛也有買了一些東西，一起吃吧。」
12
用完餐後，褚冥漾自告奮勇的要清洗餐具，因為今天其實有點寒冷，冰炎原本想要自己動手，但在對方的堅持之下，冰炎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然後在對方洗碗的時候硬是從背後摟住他
「……學長，我要洗碗。」
「我知道啊。」
「……那你不要一直毛手毛腳啦！」褚冥漾臉紅的說。冰炎的手緊緊圈在他的腰際，雖然隔著衣物，他卻還是可以感受的到冰炎的手指移動的軌跡，在他側腹輕撫著。
明明只是簡單的舉動，卻讓他感到無比曖昧。
「我沒有。」冰炎一臉無辜的說。他沒有毛手毛腳，只是想要親近碰觸自己的戀人而已，真的。
「……」沒有才怪！而且，不要故意在他耳邊吐氣說話啦！褚冥漾在心裡尖叫，因為冰炎的關係讓他幾乎連盤子都拿不穩，這樣他是要怎麼做事！
最後在冰炎的要求之下，褚冥漾只得自己送上一個安撫的親吻，這才讓對方乖乖放手讓他洗碗。
整理好之後，褚冥漾走回冰炎身邊，看到對方正半躺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按著遙控器。
「過來。」招招手，冰炎示意褚冥漾坐到自己旁邊。
然後一把將人摟進懷裡。
雖然褚冥漾至少有一七零，但也許是因為體型的關係，冰炎一直覺得對方很嬌小。不過，對他而言剛剛好。將下頷輕輕靠在對方肩上，大掌覆住褚冥漾的手，底下傳來的低溫讓冰炎皺起眉頭。
「……你手好冰。」
「沒辦法，因為洗碗啊。」
「所以我說我洗就好，誰叫你不聽。」
「嘿嘿。」褚冥漾只是露出一個傻傻的表情，任由冰炎摩娑他的手心。大大的手很溫暖，輕搔在手心的的觸感讓他咯咯發笑。
「嘻嘻，學長，好癢。」隨著冰炎的指頭開始游移到別的地方，褚冥漾輕輕扭動起身體。
想要阻止冰炎，但被劃過的地方所帶來的酥麻感卻讓他有些無力，不滿的噘起嘴，褚冥漾開始俏皮地學著對方的動作碰觸回去。
嘻鬧起來。
房裡充滿了笑聲，時不時還會傳來幾句尖叫。
什麼時候走樣的，已經不知道了。當褚冥漾回過神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雙雙倒臥在床上。
「褚……」用低沉的嗓音呼喚對方的名，冰炎舔吻著褚冥漾的唇瓣。雖然這次他的親吻比較溫柔，但褚冥漾早就被他徹底侵略過的唇舌依舊有些紅腫，讓他情不自禁的輕輕啃舐。
「嗯……」被吻到雙眼有些迷濛，褚冥漾傻傻的看著冰炎，不自覺的伸出舌頭舔過自己的唇，同時也碰到冰炎的舌。
觸碰的那一剎那，冰炎的動作突然變得激情起來。
扶住褚冥漾的後腦勺，他大力的吸吮著對方的舌，挑入方口中探索各個角落，在對方發出更甜膩的呻吟時加深親吻，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也勾出一縷曖昧的銀絲。
他伸手為褚冥漾拭去唇邊的唾沫，然後指頭纏繞住銀絲，就這樣送入自己的口中。
冰炎的動作很挑情，讓褚冥漾紅了臉。
「學、學長，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吶吶抗議，褚冥漾害羞的幾乎不敢直視冰炎。
「你不喜歡嗎？」看向身下閃避視線的戀人，冰炎心情很好的逗弄對方。
「喜歡……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說……！」話語未竟就再次被奪走呼吸，褚冥漾只能昏昏沉沉的任由冰炎主導一切，雙手主動勾上對方的頸脖。
然後在冰炎的誘導之下，褚冥漾也跟著怯生生的伸出舌頭，學著冰炎的動作細細描繪彼此的唇。
一吻結束，兩人額抵著額，呼出的氣息噴灑在彼此的臉龐，那是再靠近不過的距離。
「褚，今晚，留下來？」提出邀約，冰炎直直望向戀人。他想起在兩人尚未成為戀人之前，自己就曾夢過跟褚之間激烈的情事，但那終究只是虛幻的夢境一場，醒來之後讓他更是感到空虛。
而現在他渴望的戀人就在身下，叫他怎麼把持的住？多想不顧一切的就衝進對方體內，多想將對方壓在身下恣意疼愛，只是他還是想尊重對方的意願。
畢竟這種事情是要雙方你情我願，兩人才剛在一起沒多久，他怕太過貿然的躁進會嚇跑褚冥漾。
即使他渴望褚，渴望的身體都發疼了。
「唔……」冰炎提出邀約之後，褚冥漾徹底臉紅心跳。清楚的看見冰炎眼中泛起的濃厚情慾後，他這才注意到彼此的衣服早就已經凌亂不堪，而自己的大腿間不知何時抵著一個堅硬的物事，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摩蹭著自己。
同樣身為男人，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抵著自己的是什麼東西。
只是他沒有想到才不過是親吻而已，學長就會對他產生這樣的慾望……
不是不明白這樣的問句背後代表什麼意思，他也知道如果答應了，等等會發生怎樣的事情。只是他真的沒有心理準備、要那麼快跟學長發生關係啊……
遲疑著躊躇著，冰炎也很有耐心，等著褚冥漾的回答。
好半晌，褚冥漾才輕輕開口。
「學長，我會怕……」
聽見褚冥漾的回答，冰炎臉色一下子暗了下來。雖然沒有正面答覆，但他明白這是褚冥漾拒絕的意思。才剛在一起，這樣的進展也許真的有些太過分，是他操之過急了。
雖然明白，但心情還是很差啊。冰炎抿嘴就要翻身下床，決定去沖個冷水澡緩和一下自己的慾望，卻被褚冥漾緊緊抱住不放。
「等等啦，我話還沒有說完！」
「沒關係，我明白你的意思的。」淡淡的說，冰炎撇過臉，不敢再接觸對方視線。他害怕，自己如果再多看褚冥漾幾眼的話，真的會不顧對方意願的強行發生關係。
「騙人！」又好氣又好笑，褚冥漾捧住冰炎的臉，讓兩人視線交會。「我只是想要跟你說，因為我會怕、所以……所以溫柔一點……」
話語最後隱沒在紅腫的唇瓣，褚冥漾的臉紅得不能在紅了。
「你的意思是……？」發現事情好像跟自己以為的不一樣，冰炎愣愣的發問。
「……就是這個意思！」雙手勾住冰炎的頸項，褚冥漾很快地印上一吻，然後將發紅的臉完全埋進對方胸膛。
冰炎笑了。
「那麼，今晚就請你多多指教了。」在重新壓上褚冥漾身體之前，冰炎輕輕的說。
13
由窗隙射入的微亮日光讓冰炎的眉眼些許糾結，一手遮住惱人光線，另一手則是擁緊了懷中的人。
等到酸澀漸漸散去，冰炎才睜開猶帶睡意的雙眼。紅眸低垂，映入眼簾的是黑髮人兒香甜的睡顏，輕淺的呼吸噴灑在他袒露的胸前。
昨晚的歡愛記憶一點一滴回籠，冰炎忍不住地笑開了嘴，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襲捲上心頭。
有些不捨的瞧著褚冥漾臉上隱約的淚痕，雖然心疼，但卻也隱隱約約有種驕傲的感覺。那可是褚冥漾在他身下呻吟時、因為激情難耐而流下的淚水。也就是說，不只是自己，褚冥漾本身應該也有在這場性事中得到歡愉吧？
因為是第一次與同性上床、所以冰炎格外謹慎，生怕弄疼了褚冥漾。
這可是、自己想要用一輩子呵護的人啊，怎麼捨得對方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幸好，褚冥漾只有在一開始他進入的時候露出不適的表情，接著很快地便沉溺於無盡情慾，任由他帶領上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盯著褚冥漾熟睡的臉龐，明明知道對方正當好眠，但冰炎還是克制不住湧上的慾望，輕輕吻上那因昨晚被肆虐過度而紅腫不堪的唇瓣。
在睡夢中被親吻讓褚冥漾喘不過氣，猶在沉睡的腦袋緩慢清醒過來，就見到一張放大的精緻臉孔出現在面前。
「嗯……」褚冥漾嚶嚀出聲。
原本只想輕輕啄吻，但興許是察覺到褚冥漾已經醒來，冰炎的吻愈來愈深，直到掠奪完對方肺中最後一絲空氣，他才戀戀不捨地離開豔紅的唇瓣。
「褚，早安。」道早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股魅惑的氣息。
「學長早……唔！」褚冥漾才剛呆呆地說早安，還搞不清楚現現在是什麼狀況的時候，說話的能力就又被強硬封住了。
等到一吻結束牽出一抹曖昧銀絲之後，他也羞紅了臉，完全回籠的理智讓他嘴唇顫顫、差點說不出話來。哪有人、這樣一大早就趁人不備偷襲的啦！
整了整心神，收拾好害羞才正想抗議時，褚冥漾的眼神便不經意看望向炎赤裸的精壯胸膛，上頭散佈的些許青紫讓他想起兩人昨晚做的事情，薄薄的臉皮馬上不爭氣的又燒紅起來，小腦袋瓜兒微垂，根本不敢看向冰炎。
「呵。」輕笑一聲，冰炎心情很好地逗弄對方，「怎麼囉？」
明知故問。褚冥漾猛地抬頭想要狠狠瞪視對方，卻在對上那酒紅眼眸時瞬間失了心神，久久不能言語。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冰炎，一直以來也都清楚對方有著姣好的面容，但此刻他居然覺得冰炎的紅眸像池深不見底的潭水，他幾乎要溺斃在其中。
「看傻了？」
一直到冰炎出聲，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就這樣傻傻地直盯著對方不放。胡亂的想用雙手遮掩自己的表情，惹來冰炎大笑。
「你昨天晚上很熱情的，怎麼現在變得那麼害羞？」調笑道，冰炎擁了擁黑髮戀人，刻意忽略自己下身已起的反應。
熟悉的亢奮。
明明昨晚才要了褚冥漾好幾次，是一直到褚冥漾幾乎承受不住之後他才勉強收手，然而現在又興起的反應讓冰炎知道，褚冥漾對自己著實有莫大的吸引力。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將褚冥漾壓在身下狠狠再疼愛一遍的衝動。不是不想要對方，但在這樣寧靜的早晨，肌膚相親的擁抱帶給他的心靈滿足，是他暫時不想破壞的。
「才沒有！那是、那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褚冥漾回憶起昨夜自己一開始雖然害羞，但最後在冰炎的誘導之下也是做了不少大膽的動作、更甚至開口要求冰炎給予更多。一想到自己昨晚的行徑，褚冥漾幾乎想把自己埋起來了。
「是？」尾音微抬，冰炎挑眉等著褚冥漾的回答。
整個像被逼急的褚冥漾，左思右想下也得不到一個好的答案，最後大叫一聲，咕噥了句後便將臉完全埋進冰炎懷裡，死也不肯抬頭。
冰炎輕笑，指尖勾上黑髮戀人的下顎，略一使力讓對方不得不與他視線交會，潮紅的臉頰以及濕潤的墨眸讓他覺得胸口溢滿了溫柔，低頭覆上對方唇瓣。
雖然話語模糊叫人聽不清楚，但光憑舉動，他就可以體會到對方的情意有多麼真切。
悄悄的，他看見褚冥漾連耳朵也紅了。
為了避免擦槍走火，冰炎的親吻淺嚐即止，鬆開褚冥漾的唇舌之後，他瞧了瞧牆上的掛鐘。
沒想到已經快中午了啊？難得自己那麼晚起，不過因為是年節時候，他也不以為意。翻身下床後，他道：「你應該也餓了吧？我們先去吃午餐吧。」
走到衣櫃欲取出乾淨衣物，就聽得褚冥漾發出低低一聲貓叫。
「褚？怎麼了？」走回褚冥漾身邊，冰炎眉頭微擰。
「沒……只、只是，腰有點痛……」褚冥漾吶吶吐出話語，看到冰炎整個愣住之後，不禁惱怒拿起枕頭丟向對方。
「不准笑！還不都是你害的！」嗚、都是學長昨天不懂得節制啦！褚冥漾又羞又惱，只能用丟擲枕頭洩憤。
「我沒笑啊。」攤手，冰炎一臉無辜的說。但微勾的嘴角仍是透露出一點笑意。輕鬆接下迎面砸來的枕頭後他坐到床沿，開始幫褚冥漾按摩起來。
因為自己不是承受的那方，所以不能體會褚冥漾的身體究竟有多麼酸楚，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為對方紓解疲勞。
大手竄入被褥底下，很快的來到褚冥漾痠軟的腰間。纖長的指尖觸碰，帶著不輕不重的力道，緩去所有不適。
「嗯……」
低低發出舒服的呻吟，褚冥漾微瞇起眼，像隻慵懶的貓。
看見褚冥漾這般柔軟姿態，冰炎不禁微勾唇角。微傾身，他在褚冥漾耳邊呢喃道：「昨天晚上，辛苦了。」聲調曖昧得可以。
不意外的，又惹來對方氣惱一瞪，讓他終於大笑出聲。
14
夜幕低垂，休息一整個下午讓褚冥漾的身體好了一點，一整天都待在家裡也讓人有些煩悶，兩人便出外用餐。
用完餐後，在冰炎的提議之下，兩人來到了常去的書店。
柔和的燈光細細灑落，初一的夜晚人潮並不很多，只有三倆人士，稀疏地在書櫃間翻閱著、閑逛著。
褚冥漾穿梭在一個又一個的書櫃之間，很快地走到獨鍾的類別旁，挑了幾本感興趣的書籍之後便閱讀起來。手指翻掀紙頁的動作輕輕柔柔，像是對待珍藏的寶物。看著這樣的景象，冰炎不禁泛起溫柔的笑。
纖瘦的身影讓他回憶起認識的點點滴滴。從初遇到相識，從相識到熟稔，一直以來他們的距離總是那麼近，卻又是那麼遠。
他想起聖誕夜那晚的自己震怒的心情，恰好跟現在呈現強烈對比。
雖然當時氣憤到失去理智，也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但如果不是那次的誤會，自己又怎能找到其實一直藏在身邊的幸福？
有些事情，總是當局者迷。尋尋覓覓，總想為身邊那個位置放個最適合的人影。有多少次以為找著了，卻總在相處過後發現與想像中的並不相同。
結果，一路陪伴而來的，總是那抹墨色，時間沖刷下未曾淡去。
只是他當時懂得太少，險些就讓那色彩從生活中完全抹滅。
人啊，總是如此盲目。一直到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才懂得對方的好。
幸好，自己並不是真的失去。幸好，他們沒有錯過彼此。幸好，褚冥漾終究專屬他一人。
隨手翻閱著書籍，但冰炎其實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注意力根本不在文字上頭，只有注視著那端的褚冥漾不放。
而那頭的褚冥漾低頭閱讀著，一會兒之後似乎察覺到冰炎的眸光，抬頭交會視線。
露齒一笑，他闔上手中的書，朝冰炎走來。
「學長，你有看到喜歡的書嗎？」褚冥漾問，「我覺得這本好像不錯，我剛看了一下第一章，還挺有趣的，你要看看嗎？」然後揚起手上的書。
等了等，沒有等到回應，也沒有等到對方接過書籍，褚冥漾愣了愣，疑惑的眼神對上冰炎，一臉不解。
「學長？」為什麼這樣看他？褚冥漾莫名其妙。
紅眸瞅了褚冥漾好一陣子沒有開口，然後才搖搖頭道：「沒事，只是想起一些之前的事情。」沒有多加解釋，冰炎一手接過褚冥漾拿著的書，一手牽起對方的手。
「咦、啊。」褚冥漾慌張的抽回手，惹來冰炎挑眉。
「褚？」
「這、這裡是外面，這樣很奇怪！」結結巴巴的解釋，褚冥漾頭顱低低，墨眸緊張的四處張望，彷彿是怕被發現方才的舉動。
「有什麼好奇怪的？」
「兩個大男人、這樣大庭廣眾之下牽手很奇怪啊！」小小聲的喊著，褚冥漾不懂向來聰明的冰炎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不能理解。
「是嗎？」
冰炎反問，褚冥漾緊張兮兮的樣子讓他感到想笑，注意到有些從身旁經過的人對他們投以側目的眼光，像是疑惑他們拉扯的舉動。
他依舊執意牽住褚冥漾的手。
唇角勾起弧度，他將兩人互扣的指尖高舉，不意外的看見褚冥漾雙頰突地飛紅，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
然後，他開口。
「我們不是朋友。」
「是伴侶。」
像是宣告似的，他一字一句，鄭重的說。
身旁所有經過聽到的人莫不倒抽一口氣，但冰炎也不介意，十指緊扣住褚冥漾，怎麼也不願放鬆。
吶，也許我們之間曾經有過誤會，淺而易見的事實卻將我們的雙眼蒙蔽，但幸好我們沒有錯過彼此，依舊留在對方身邊。
能夠愛上你，就是最美麗的奇蹟。
Fin.
後記：
全文完。XD←我其實只想打這三個字
其實敲完之後，我自己曾經回想過當時敲這文的理念究竟是什麼。只是怎樣也想不起來，所以我想整篇文章很有可能跟我的初衷大不相同……
對冰炎來說，褚冥漾一直都是他的好朋友。但也許是因為站在好朋友這個角度，所以讓情感被蒙蔽了，看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等到真的意識到了，所有情感才像猛虎出閘一發不可收拾，想要完完全全的獨佔對方。所以其實冰炎跟褚冥漾曖昧時期從大學就開始到職場上了(大笑
總之正文已經結束，之後會再進行修稿以及加寫番外（目前已有一篇爆字番外orz），而番外部分就像之前調查時曾經說過的，出本後半年才會公布。請有興趣的看倌之後再注意出本訊息吧XD
以上，感謝鍵閱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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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傳】長篇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