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褚冥漾並沒有瞧見冰炎,出門前他還特地在走廊上等了一陣子,直到實在快來不及上課了,這才隻身下樓。

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老師上課,還被友人們揶揄著是不是學長終於回來所以把他弄得太累了,他也只能笑笑,不曉得該回些什麼才好。

……某方面來說,友人們還真說中了事實。

一直到傍晚夏碎找上門,褚冥漾都還是恍恍惚惚的。

「褚,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這個交給冰炎嗎?他今天沒來上課呢。」夏碎笑咪咪的,遞了一個袋子給褚冥漾。

褚冥漾原先是想推辭的,最後還是作罷。

他接過袋子,又跟夏碎閒聊幾句,才慢吞吞踱步回黑館。

回到寢室,一段日子以來已習慣的空蕩此刻卻令他感到難耐,他垂眸,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給自己好幾次心理建設之後,總算打起精神,換去敲隔壁鄰居的房門。

等了一下子冰炎才從房間出來,他房門虛掩,銀色髮絲不像平時束起,隨意披散在肩上。從褚冥漾手中收下東西之後,也只是沙啞地道了聲謝就要回房。

「……」

褚冥漾這陣子未明的情緒,在冰炎這樣一個簡單的舉動之下,終於全湧了上來。

從冰炎開門之後,他就注意到對方臉色莫名潮紅,看起來精神也不是很好,讓他從昨夜就想說的很多話在嘴裡翻滾了遍,最終還是嚥下。

還以為算了,沒關係,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比想像中的更無法忍受對方的疏離。

……他肯定,是什麼地方也不對勁了吧?那一瞬間,褚冥漾腦袋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他的遲疑與躊躇,在這一刻化作實質的舉動,展示他的在乎,即使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

大腦還來不及思考,他的身體便搶先做出舉動。

「學長,你身體不舒服嗎?」搶在冰炎關門之前,褚冥漾側身站進了房間,同時開口說道。

他瞅望著冰炎,等待對方給予答覆。而此刻,那雙紅眸正詫異的望著他。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碰碰冰炎的額頭,卻被對方避開。

「我沒事。」冰炎說,退了一步。

「……」

褚冥漾並不相信。

他難得堅持,執意要觸碰冰炎。

冰炎皺起了眉。他看出褚冥漾的反常,還想要後退卻慢了一步,對方的手便碰了上來。

「好燙!」褚冥漾驚呼。掌下傳來異常的熱度,加上冰炎異常紅潤的臉頰,困倦的神情,讓他明白一件事情──

冰炎發燒了。

「燒成這樣還說沒事!走,我們去找輔長……」褚冥漾說道,慌張在臉上顯而易見,他抓住冰炎的手就要往外衝去,卻又聽到對方輕嘶一聲。

「怎麼了?」褚冥漾問,對方卻一點回答的意思也沒有,只是冷著一張臉,意欲甩開他的手。

褚冥漾臉色一凜,不顧冰炎難看的表情,硬是翻過對方的手將衣領上拉之後,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猙獰醜陋的傷口。

他愣住了。

在以前,他就耳聞過混血精靈出完任務回來常帶一身傷,只是對方很倔,如果不是真的傷得很重被別人抓去醫療班,還真沒人見過冰炎會主動接受治療。

他怎麼會忘了這件事情。

早在冰炎昨天不對勁的時候,他就應該要察覺的,他怎麼會傻傻的忽略這些訊息?如果今天他沒有發現,是不是冰炎就要自己躲起來舔舐傷口,不讓他有任何一絲知曉的權力?

褚冥漾呆呆瞅望那些傷口,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看夠了嗎?看夠的話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低低的嗓音這樣說,這才喚回他的神智。

「學長,你應該先去找輔長!都已經發燒了,你還不打算讓醫療班處理你的傷口嗎?」褚冥漾說,沒發現自己口氣有多焦急。

「沒有必要。」冰炎說。這點小傷,他休息幾天就會好,根本沒有去醫療班的必要。

「學長!」

「褚,我真的累了。」冰炎不容置喙,冷冷而不耐地說道:「你回房間去吧,我要休息了。」

話落,他甩開褚冥漾的手。他看到褚冥漾因為他的話而僵傻在一旁,令他的眉頭微微揪起。他將手上的物品放置到櫥櫃後,再也不看黑髮學弟一眼,坐回床上翻閱原先正看到一半的典籍。

被冰炎三番兩次的驅逐後又被徹底無視,讓褚冥漾再也開不了口。

他眼神直盯著對方,像是要確認冰炎是不是在說笑。

但對方根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完全不理會他的存在。

……學長他、怎麼會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呢?

他直直瞅望那個垂首閱讀的混血精靈,明明對方的容顏是那樣的熟悉,他還記得那薄唇在他耳邊的呢喃,吻過他身上的每一寸地,但此刻,卻用那樣不帶溫度的口吻冷了他的心。

褚冥漾覺得腦袋發脹。

──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那麼惹人厭了?還要學長一而再再而三的驅趕。

不是說笑,學長是真的希望他不要在這個地方。

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一股寒意由腳底升起,直竄心窩,凍得他顫顫發寒,也慢慢醒了他的理智。

腦海中的記憶開始回溯,試著釐清異狀突生的始末。

……一切變化的跡象,似乎是從學長出長期任務之後開始的。

自那之後,他與他甚少接觸。雖然曾經感到不安,但他總以為對方是因為實在太過忙碌才騰不出時間來見他,現在一想,那是不是只是一種想要遠離他的藉口?

有了一開始的揣測,後續也不必多說言明,那人回學校後又馬不停蹄的接了新的任務,相見也不過兩三分便結束;再度歸來後的默不作聲,所有推拒與疏離,他全都看在眼裡,卻依舊傻傻地等,反覆的糾纏,遲鈍地未曾發現。

恍惚間,他想起冰炎曾經緊皺眉頭,呼喊他的名字。那聲呼喚奇異的穿越層層時光,在他耳膜邊響起,反覆迴盪。

那時候夢裡的你,是不是亟欲擺脫我,才會這樣皺緊眉頭?

──而我卻渾然未覺。

……一直以來,他是不是都太抬舉自己了?

才會自不量力的以為自己可以給與對方丁點溫暖,卻沒有想過那是不是真正是對方要的。

而今如此被反覆驅趕,是不是代表著學長根本不需要他。

「……你不寂寞了,對不對?」疑惑的話語含在唇畔,冰炎卻只專注在手中的書籍,根本什麼都沒有聽見。

褚冥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自己一個人站在寢室內,形單影隻。

他漠然地看著兩人無數次纏綿的床前好久,好久,這段日子來相處的所有點點滴滴在他腦海裡一幕幕掠過,學長皺眉的神態,沉睡的容顏,他早已習以為常的面無表情,罕見的微笑,最後停留在對方全然冷漠的表情。

他雙唇掀掀合合,唇型描繪著熟悉的稱謂,只是此時此刻,那人並不在身旁。

那也不重要了。

因為,他該準備退場了。

一股酸澀隨著這份認知開始蔓延,由眼眶為先,次至喉頭,最終到達四肢百骸。

「…學長……」

輕輕的嗓音逸散在空盪的房裡,褚冥漾一聲嗚咽,終於任憑壓抑許久的情緒與眼淚潰不成堤。

 

 

-TBC

 

去台北回來快累掛的阿綹←

感謝鍵閱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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