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空間

如果不是大學有什麼見鬼的服務學習課程，規定得在當滿六十四小時的義工才能畢業，冰炎才不會想到國小接受一堆小學生的荼毒。

雖然說是當義工，但其實比較像是陪小朋友讀書寫作業加玩樂。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還很好動，根本靜不下心來好好寫作業，總得再三囑咐叮嚀才願意乖乖提起筆來，然後寫不到三分鐘就又開始鬧得雞飛狗跳。

整個搞得冰炎一個頭兩個大。想要直接掄起拳頭往小鬼的後腦勺打去，但畢竟也只是想想──真要下得了手的話，他也就太冷酷了些。後來在小鬼頭們討價還價，要求寫完作業後大哥哥要陪他們玩耍之後，整個情況才算是比較上了軌道。

雖然冰炎覺得自己像是被這群小魔頭吃定了。

幾次相處下來，對於教育小朋友們駕輕就熟後，冰炎發現裡頭有個特別安靜的孩子。

其實每個班級裡頭總會有幾個比較靜的人，從小到大他也碰過了不少這樣的同學，但這個孩子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他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樣，不吵不鬧，才會讓他上了心。

小朋友寫完作業之後，冰炎教他們幾項撲克牌的遊戲，跟著玩了幾局他才退出放任孩子們自己打牌。

然後他走到那名特別安靜的孩子旁邊，彎下腰來。

「作業有不會寫的地方嗎？」他問，眼睛瞄了瞄對方胸前繡著名字的口袋，暗暗記下小鬼的名字。

褚冥漾。他在心底默念道。

原先低著頭顱的小鬼抬起頭來，看了冰炎一眼。冰炎這才發現這個叫做褚冥漾的小朋友眼睛很大，墨黑的眼直直瞅著他，像是看到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爾後搖了搖頭。

「大哥哥快點過來玩啦！」那頭打牌打得正火熱的小鬼一聲呼喚，打斷了他對褚冥漾的關心，接著幾個人就跑過來把他拉了過去。

冰炎半推半就的被拉著走，不時又回頭看了看褚冥漾。

褚冥漾已經又低下頭去，烏黑的髮垂落在頰側，遮住那雙靈動的眼。

那個感覺，很奇怪。

真的太奇怪了。

☆☆☆

他又去當了好幾次的義工。每次當他關心褚冥漾的時候，褚冥漾總是睜著大眼瞅著他不放，而一句話也不說。緊接著就會有其他小朋友把他拉走，像是刻意隔絕一樣。

後來因為太過好奇，他趁著褚冥漾出去上廁所裝水的時候，試著從其他小朋友口中探出點端倪。

「他很奇怪。」一名綁著辮子的小女孩嘟著嘴說：「之前我們跟他玩之後，每個人回家都會生病。」

啊？這也太無稽之談了吧。冰炎這樣想。

小朋友像是怕冰炎不相信一樣，爭先恐後的發言：「對啊對啊，我上次只是跟他講話，回家之後就感冒了說！」

感冒本來就是飛沫傳染啊小鬼？

「而且他都不講話！都用寫字的！」

嗯？該不會是聾啞兒童吧？

小朋友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得亂哄哄的。正當冰炎喊了好幾句小鬼頭安靜一點的時候，褚冥漾走進教室了。

「啊。」剛剛還喧囂著的小鬼們一瞬間全噤了聲，比冰炎的喝斥還要有用。

啊。冰炎也在心裡慘叫一聲。這樣跟背後說人壞話然後被人現場逮到有什麼兩樣？

然而褚冥漾只是看了他們所有人一眼，接著慢吞吞的走回他的位置上，一語不發。

小朋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吵吵鬧鬧，只是換了個話題。

這群小鬼。冰炎搖了搖頭。

趁著其他小朋友玩得正起興的時候，冰炎走到褚冥漾旁邊。他蹲下身，讓自己視線幾乎與褚冥漾平視，然後照例開口：「作業有沒有不會寫的地方？」

褚冥漾望著他，就在冰炎以為又會跟往常一樣得到搖頭的答覆時，小手拿著鉛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跟我說話會生病。」

冰炎啞然失笑。到底是誰灌輸他這觀念的啊？看著褚冥漾異常認真的眼神，他揉了揉對方的頭髮，拉過一邊的椅子之後直接坐在旁邊，說道：「並不會。吶，你看你有不會的地方，直接問我吧。我教你。」他努力露出自認最和藹的表情。

結果沒想到褚小朋友一抿唇，又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哥哥你笑起來好醜。」

……靠！

過了一個禮拜，冰炎又去小學當義工的時候，驚訝的發現褚冥漾居然自己跑來找他。

「大哥哥，你上禮拜回家之後有沒有生病？」

小手在他進入教室之後便朝他遞出一張紙條，很明顯是早就已經寫好的。

「當然沒有。」冰炎說，看到褚冥漾微微皺起眉，像是要判斷他有沒有說謊。這小孩子也太人小鬼大了吧？才幾歲就這樣不相信別人說的話嗎？

「作業寫完了沒？還沒寫完的話快點先去寫作業。」他說，然後順道吆喝著其他小鬼頭寫字去。

幾個小鬼頭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到位置上，從抽屜掏出習作簿寫起字來。

等到小孩們寫完作業，又開始鬧得亂哄哄時，他走到褚冥漾旁邊，然後說道：「你今天早點寫完作業的話，等等我教你玩扯鈴。」

正垂著頭賣力一筆一字寫著的褚冥漾徐徐抬起眸，冰炎有點不自在的動了動手。「總之，快點寫作業。」他說，然後直接坐在褚冥漾旁邊等待。

☆☆☆

之後，冰炎每次都會變些不同的遊戲跟褚冥漾玩。因為知道其他小鬼頭似乎有些害怕褚冥漾，所以他總是找些單人或雙人的遊戲。

最後學期要結束了，冰炎也在小鬼頭面前宣布說以後自己不會再來當義工了。

「大哥哥你不來了嗎？」小鬼頭們哀嘆道，一群圍著冰炎不放。冰炎陪著他們玩了好幾次遊戲，還假裝輸了很多次，這才讓小鬼們的怨聲載道減輕了些。

期間他一直不時注意著那個總是坐在角落的褚冥漾，依舊低著頭寫著字，像是對於他將不再出現的事情一點感覺都沒有。

嘖。枉費他對他如此上心。冰炎有點不是滋味的想。

下課之後，冰炎整理包包。等到一雙小腳丫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才發現褚冥漾站到了他身邊，大大的黑眸直瞅著他。

「怎麼了嗎？」冰炎有點明知故問。還以為這小鬼不跟他道別了呢。

從包包中拿出紙筆要讓褚冥漾書寫想說的話語，下一秒發生的事情卻讓冰炎整個傻眼。

那個他以為根本不會說話的黑髮孩子微起唇，稚嫩清亮的嗓音迴盪在他的耳際：「大哥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

他居然下意識的點頭了。

完了，他會不會因為誘拐男童被抓去關啊？

Fin.

前陣子我弟跟我說，他最後一次去當義工的時候，有個小妹妹直接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家……

所以就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