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空間

　　他佇足於透明的玻璃門前，深吸一口氣後，才輕輕地推門踏入。

　　門上的風鈴輕盈搖晃，叮鈴作響。

　　「啊，冰炎你來了。」

　　率先發現冰炎的身影，夏碎笑著打了個招呼。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冰炎落座。

　　冰炎貌似不經意的看過在座的眾人。

　　今天是自從他畢業以來，與友人們的第一次聚會。

　　沒有看見他心裡思慕的那個人，他的心一揪。卻不知道是因此感到難過，抑或是鬆了一口氣。

　　也許他也從來不想弄懂。

　　眾人在冰炎到達之前，早已閑聊了好一陣子。

　　交換著彼此近日的情報、抱怨最近日益繁重的任務、像是從未分離一般的打鬧玩笑。

　　彷彿回到了過去，昨日清晰可見。

　　他懷念著。

　　不自覺地漾出一抹笑容，淺淡的難以察覺。

　　冰炎閉上了眼。

　　等到再度回神，聚會已散，只剩下他與夏碎還在位置上，啜飲著最後一口冷茶。

　　在他一旁的夏碎碰了碰他的手，提醒他店家準備打烊，他們該走了。

　　沉默的點點頭，冰炎表示知道，跟著夏碎離開。

　　步伐輕輕，站在門前，冰炎不自覺地仰望夜空中的一輪明月。

　　還記得來時仍是豔陽高掛，怎麼一轉眼就已是夜半時分？

　　時光飛逝。

　　就像當年他們還是學生，怎麼轉瞬間就已各奔東西。

　　縱使他有亙古的生命，卻也仍舊不禁感嘆。

　　所有的人正在前行。

　　只有那一瞬間給予他仍在過往的錯覺，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孤身一人，煢煢獨立於一方。

　　眸光微垂，他掃過被月光照的點點發亮的青色瓷磚，心緒複雜的猶如蜘蛛交織出的網，最後他終於鼓起勇氣。

　　「吶，夏碎。」

　　「嗯？」他的搭擋正勾勒著傳送的陣法，準備離去。

　　「……他最近還好嗎？」

　　沒有明指，但他知道夏碎肯定曉得他問的是誰。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淡，卻不知道聽在對方耳裡，是不是跟平時一樣？夏碎有聽出自己聲嗓中隱含的顫抖嗎？冰炎困難地想。

　　明知道不該問，他卻無法克制自己的衝動去想起那個人。

　　即使時間不停滯的流轉，他也忘不了的，那個人。

☆☆☆

　　「褚很好。」

　　冰炎記得夏碎這樣說。

　　反覆的在床上翻躺著，他有些失眠。

　　褚冥漾很好。

　　他想。

　　簡單幾個字，卻是深刻的咒語雋鏤在心底。讓他難以克制上揚的嘴角，勾起一抹滿足的微笑。

　　也許參加聚會的人都知道他跟褚冥漾的事情。所以閑聊過程中，總是不提及任何有關褚的消息。或許是怕他感傷吧？曾經交好的學長學弟最後卻落得這般結局，他想。

　　但眾人不知道的是，其實他很想知道褚冥漾的行蹤，那怕是一丁點兒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好。

　　就算是褚昨天晚餐吃了什麼、去了什麼地方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任何一點相關的消息，只要他可以聽到褚冥漾的名字，他就可以心滿意足。

　　他知道自己很矛盾。

　　只要一個詢問就可以得到的消息，他卻怎麼也不敢行動。

　　他總是被刻意屏除在那個世界之外。

　　他知道所有的人都曉得褚冥漾現在在哪裡、又是在做些什麼。但從來不會有人跟他提起相關的事情。

　　因為他們並不了解當初事情的始末。

　　唯一清楚的，只有夏碎。

　　所有的人都以為是褚冥漾被他拒絕，所以兩人之後形同陌路。

　　但事實正好相反。

　　被拒絕的人，是他。

　　或許實在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才會讓真正的事實被掩蓋。而褚冥漾的不多辯解與他的沉默，更是讓傳言喧囂塵上。

　　訛傳沸沸揚揚，幾乎連他都要信了。

　　但他也明白那只是自欺欺人的一種想法。

　　如果早知道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那他絕計不會把自己的心情說出口。至少這樣，還可以用學長的名義待在褚冥樣的身旁。

　　「抱歉，學長。」

　　熟悉的嗓音輕輕的在他耳邊響起，像是微風畫過的呢喃。然而溫順的口吻吐出的，卻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答案。

　　無視於褚冥漾微掀的唇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他落荒而逃。

　　連問為什麼、連再接再厲的勇氣都沒有。

　　然後在他畢業之前，他們都沒能好好說上一句話。

　　「呵。」輕嗤一聲，冰炎從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個會逃避的傢伙。只是啊，如果真的讓他從褚的口中聽到一句又一句解釋為何拒絕的話語，他想，他肯定是會承受不住的吧。

　　身為黑袍，首要的便是有足夠的判斷力，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裡。過於逞強，往往只會讓事情惡化變得更糟，不會有任何的幫助。

　　而他，很明白自己的極限。

　　什麼時候放了這麼深的感情，他並不知道。

　　當他回過神來，已經一腳踏在懸崖旁邊。

　　原本以為寬廣的草原，原來只是一片錯覺。

　　「……褚。」

　　低低的嗓音在偌大的空間迴盪，他想念，卻又不敢想念。只有在深夜時分才敢放縱自己，承認自己的愚昧。

☆☆☆

　　他沒有想到兩人會在這種情況下相會。

　　原本單人的黑袍任務，在公會評估之後臨時決定加派人手。而來的人，便是褚冥漾。

　　沒有任何稱呼，簡單的點點頭算打過招呼後，兩人便開始進行任務。

　　冰炎有些恍神。

　　褚的頭髮，似乎長了點。雖然是在戰鬥之中，冰炎仍不免分了些心神到一旁的褚冥漾身上。臉也瘦削了點啊……似乎也變得更加纖細。

　　蒲柳之姿。

　　冰炎一瞬間閃過腦海的，是這個念頭。

　　氣質也有所轉變。當初那個總是笑得一臉溫柔的黑髮學弟，此刻只是端著一張淡漠的神情。

　　不過身手似乎更加俐落了呢，判斷力也更準確了。飛揚的紫袍畫出流利的圓弧，這樣的程度，不用多久應該就可以試著考黑袍了吧？

　　察覺到冰炎的視線，褚冥漾微微皺起了眉。

　　「……專心。」褚冥漾說。

　　「嗯。」暗自斥責自己，冰炎強迫自己將視線從褚冥漾身上收回，轉而專注在任務上頭。

　　結束戰鬥後兩人的衣袍都有些磨損，但並無大礙。

　　回報完任務，冰炎有些忐忑。

　　他是不是該做些什麼？該說些什麼？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不著痕跡的瞥了褚冥漾一眼，對方眸光微垂，似乎正思考著什麼。

　　「那個、褚……」

　　冰炎開口。

　　乍然見到褚冥漾讓他感到心慌，沒有心理準備的結果令他有點結巴，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該死！他為之氣結。褚是不是有聽出他的慌張？是不是在心裡訕笑著他的狼狽？振作一點啊，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

　　褚冥漾抬眼，偏著頭等待冰炎說話，卻遲遲沒有下文。

　　那樣的神態讓冰炎覺得自己好蠢。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嗎？他這樣說服自己。就算他告白失敗，他們好歹也曾經是學長學弟，還是許久不見的那種，一起喝杯茶敘敘舊應該不算什麼吧？

　　所以快點開口啊你這傢伙！冰炎在心裡怒罵自己。

　　「呵。」

　　在冰炎還在那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的時候，褚冥漾笑了。

　　這樣的笑聲讓冰炎不由得薄唇一抿，感到垂頭喪氣。

　　他是怎麼了？似乎是只要與褚冥漾有關的事，他就會亂了全副心神，完全不像自己。

　　冰炎心煩意亂的想。

　　「學長。」褚冥漾輕輕呼喚著。

　　舊有的稱呼讓冰炎驚訝抬頭，望進那帶笑的眸底。

　　「這樣子真不像你呢。」褚冥漾無奈的搖了搖頭。

　　然後冰炎見到對方伸出了手。

　　他愣住。

　　「我想去吃下午茶，你要跟我一起去嗎？」眨眨眼，褚冥漾提出邀約。

　　事實上冰炎也不可能拒絕。

　　得到首肯之後，褚冥漾再次漾開一抹笑，柔軟的手覆住了冰炎。

　　「那、走吧。」

-Finished

☆後來☆

　　那日的他們聊了許久。

　　啜飲著咖啡，冰炎聽著褚冥漾侃侃而談這段日子以來的生活，也交換了自己的情報。

　　像是什麼也未曾改變。

　　只是他明白一切不過是錯覺。

　　在此道別之後，他們又會回到各自人生的軌道上，漸行漸遠。

　　所以，當他隔天看到褚冥漾抱著一隻兔子出現在自家門口前時，他整個人都傻掉了。

　　「……褚？」他有點不確定的問。

　　他是睡懵了嗎？為什麼褚會出現在他家面前。

　　褚冥漾揚起一抹笑容，然後把手中的兔子硬塞到冰炎懷裡之後，直接踏進房裡。

　　「學長，不好意思這麼早來打擾你。」褚冥漾說，但語氣似乎沒什麼歉意。

　　搖了搖頭，冰炎說道：「不會……不過，這是？」

　　他一臉納悶的望著褚冥漾自動自發的將牧草什麼的一些雜物放在他的櫃子上，然後又看看懷中的動物。

　　兔子正張著一雙紅色的大眼與他對望。

　　「兔子啊。」褚冥漾說，「學長，我這兩天有事情，兔子就麻煩你幫我照顧了。」

　　「喔、好……」對於褚冥漾的要求，冰炎傻傻的回答。

　　他完全沒有想到，為什麼褚冥漾會知道他現在住在哪裡。也沒有去疑惑說為什麼褚冥漾要將兔子寄養在他家。

　　當他後知後覺思考到這些問題的時候，那隻兔子已經像是定居下來了，而褚冥漾也開始時不時的出現在他家。

　　老實說，他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褚冥漾拒絕過他。

　　而他們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聯絡。

　　那現在這樣的互動是怎麼回事？

　　他看著那個坐在他家地板上跟兔子玩耍的黑髮學弟，對方唇邊漾著溫柔的笑，輕輕揉搓著兔子柔軟的毛。

　　「……褚。」他遲疑的呼喚對方的名字。

　　「嗯？」正與兔子玩的不亦樂乎的褚冥漾只有發出單音回應他。

　　「我們……」現在是什麼狀況？

　　只起了個開頭，但冰炎卻沒有勇氣將話說完。

　　他害怕，兩人再度形同陌路。

　　現在的關係只是脆弱的樹枝，一折就斷。

　　冰炎的沉默讓逗弄著兔子的褚冥漾抬起頭，一臉疑惑，「學長？」

　　然後，猛然大叫出口。

　　「啊！我忘記姊叫我今天回本家一趟了！」褚冥漾驚叫，慌張的站起身。「抱歉學長，有什麼事情下次再說吧。」

　　褚冥漾語帶歉意的說，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嗯。」冰炎只能點頭。好不容易凝聚起了勇氣詢問，卻挑錯時機。

　　真是糟糕。

　　然後，他看著風風火火衝出去的褚冥漾又跑了回來。

　　「？」他挑眉，看著氣喘吁吁的黑髮學弟。

　　「呼、學長、差點忘記今天要給你謝禮了。」

　　「謝禮？」

　　「對啊，謝謝你這陣子幫我照顧兔子。」

　　「喔，那沒什麼，不用特別向我道謝……」冰炎說。

　　謝禮什麼的，不是顯得他們很生疏嗎？果然他們之間還是有著無法瞧見的距離，只是他一直假裝沒有看見。

　　「不行，你一定要收。」

　　面對褚冥漾的堅持，冰炎眼神黯淡了一下，旋即藏起。

　　「好吧。」

　　最後，他還是妥協。

　　伸出手，他示意褚冥漾拿出謝禮。

　　只見褚冥漾勾起唇，那樣的笑容居然炫目的令他心蕩神馳。

　　下一秒，他的視野完全被一張放大的臉所佔據。

　　「好了，學長謝謝囉。明天見。」

　　褚冥漾說。

-Finished

後記：

　　不好意思我標題命名無能所以隨便命命了……感謝捏口大的提點～

　　好的，這是三百櫃賀。感謝各位看倌的不嫌棄，讓某綹的書櫃訂閱數突破了三百大關。至於兩百櫃賀什麼的因為我一直遲遲懶的寫，就讓它隨風飄逝吧XDDD

　　是說上次跟捏口大人玩的接龍文，似乎不小心把學長渣掉了。學長對不起所以這次讓某綹幫你漂白一下吧XDDD

    希望各位看倌會喜歡被褚漾漾拒絕打槍過的學長（咦？

　　以上～感謝鍵閱ˇ